第四章：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二○○七年Google的手機策略歷經了保密、洩密與背地中傷的風波，所以當Android團隊最後真的宣布消息時，並未打動人心。大家原本預期的東西更重大，Google也竭盡所能想要引起關注――安排媒體參與電話會議，為大型的軟體開發商做簡報，讓《紐約時報》的記者馬科夫優先接觸魯賓及其團隊。十一月五日Android發佈以前，魯賓的個人專訪先出刊，標題是〈我，機器人：Google手機的推手〉。
但是Google並沒有製造手機，他們甚至沒有完成的手機軟體。Google告訴全世界的是，他們打造了……一個手機製造商、電信業者、開發商的聯盟，名叫開放手機聯盟（Open Handset Alliance，簡稱OHA）。這個團隊將團結起來，一起實現魯賓心中那個更好、更統一的手機世界。「我們不是在打造GPhone，而是要讓上千人打造出GPhone。」魯賓說。
這說法很奇怪，感覺就像聯合國的官僚接掌全球最有趣又最創新的公司一樣。施密特和魯賓大讚這個聯盟的規模（三十四家公司）及其全球的影響力。他們說如此打造出來的軟體將是免費的，手機製造商、電信商、程式設計師都可以自由地修改程式，他們說他們希望、但不要求製造商和電信業者為Google提供平台，好讓Google自己的應用程式（例如搜尋和地圖）可以蓬勃發展。關於產品，施密特和魯賓唯一提出的確切說法是，研發已經進行很久了，名叫Android（在這之前沒人知道專案名稱），手機大廠HTC將在一年內推出內建該軟體的手機。
這番聲明不僅內容平淡，Android和開放手機聯盟聽起來也還沒完成。最重要的手機業者都沒加入這個聯盟：Apple、諾基亞（最大的手機製造商）、RIM（最大的智慧型手機製造商）、微軟、Palm。美國兩大電信業者AT＆T和威訊也謝絕加入。加入的業者似乎也沒有多大的熱情，多數業者只發出新聞稿，內附制式化的支持語句。那些業者之所以加入，大多不是因為Google做的事情多有開創性和革命性，而是因為Google付錢請他們加入。Google付給HTC數百萬美元，請他們加入聯盟並打造第一支手機。
一週後，Google發佈的另一支影片引起了較大的關注。在影片中，布林和Android的工程主管史蒂夫・赫洛維茲（Steve Horowitz）展示與談論實際的手機，那支手機看起來很像iPhone，有觸控式螢幕、迅速的3G連線、圖像顯示能力，可以執行《雷神之鎚》（Quake）之類的中世紀迷宮遊戲，還有Google地圖，包括街景，就像在桌上型電腦上運作一樣。這些大多是第一代iPhone沒有的東西。霍洛維茨在影片中負責示範那支手機，甚至展現了一點iPhone特技：對著街景圖連點兩下以放大地圖。Google顯然是在開發酷炫的功能，但怪的是，還要等一年才有產品銷售。而且Google是發佈影片，不是開大型記者會以炒熱話題。開放手機聯盟是在電話會議上宣布，但這支影片至少全世界都能看到。
不過，相較於Google內部的爭論，OHA引發Google和Apple之間更大的衝突。Android的公布讓賈伯斯傻眼，極其憤怒。他已經知道Android一陣子了，但是跟他談過的人表示，他之前對Android不太在意。不過，當他看到赫洛維茲在Google影片中展示Dream手機時，他氣炸了。這下他開始懷疑合作夥伴是否在打造挑戰iPhone的東西。「我正好開車要前往某處，手機響了，是賈伯斯打來的，他吼得很大聲，我不得不把車子靠邊暫停。」當天和賈伯斯談到話的人說，「你看了那影片嗎？」賈伯斯問，「全部都是他媽的抄襲我們在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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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伯斯雖然氣得半死，但朋友與同事都說，他不願相信施密特、布林或佩吉在做什麼邪惡的東西。Google三巨頭也費盡心力向他保證這點：Android就跟他們之前描述的一樣，是開源碼的手機作業系統，任何手機製造商都能使用，Google不是在開發和iPhone競爭的手機。他們也說，賈伯斯不該從那支影片中看到的原型機推斷什麼，Google需要手機才能測試Android，但他們不會跨入製造手機的事業。Google不管做什麼，都無意抄襲iPhone的任何東西。
賈伯斯也有幾個有力的理由，相信Google的說法。兩家公司的董事會和外部顧問密切相關，幾乎就像同一家公司。比爾・坎貝爾（Bill Campbell）長年擔任Apple的董事，是賈伯斯的好友，也是施密特、布林和佩吉最親近的顧問之一。美國的前副總統高爾是Google的顧問，也是Apple的董事。英特爾當時的執行長保羅・歐德寧（Paul Otellini）是Google的董事，但是把Apple視為英特爾最新的大客戶。當時基因泰克公司（Genentech）的負責人亞瑟・萊文森（Arthur Levinson）同時當任兩家公司的董事。Apple和Google如果開戰，勢必會逼這些顧問選邊站，也會引來媒體不必要的仔細檢視，可能會嚇壞投資者，甚至促使證管會開始調查這兩家公司董事會的獨立性。沒人樂見這種情況發生，尤其是Apple，因為他們剛為了賈伯斯二○○一年把選擇權追溯的事，結束和證管會長達五年的爭議。
還有一點是賈伯斯當時絕對不會承認的：當時Apple對Google的需要，比Google對Apple的需要還多。賈伯斯過世時，他可說是全球最有影響力的企業家，但是二○○七年底時還不是那樣。iPhone的確表現得不錯，Apple當年的股價也翻了一倍，但是要說iPhone是成功的產品，當時還言之過早。賈伯斯剛把入門款iPhone的價格從四九九美元砍成三九九美元（降價一百元）以提升業績，此舉觸怒了最死忠的早期購買者，他們深感受騙，當了冤大頭。後來，賈伯斯又和AT&T重新協商，再砍價兩百元，變成一九九美元。在此同時，Google每年支付Apple近七千萬美元，以便把Google的軟體放上iPhone，那對當時的Apple來說是相當大的金額。
不過，也許阻止賈伯斯向Google開戰的最有力理由是私人因素：賈伯斯覺得布林和佩吉是朋友，他當他們的人生導師已經好幾年了，他們三人週末時常在帕羅奧圖附近散步，平日常在Apple園區走動。他們的友誼是從二○○○年開始的，那時Google還是新創公司，Google的金主不斷要求佩吉和布林去找個比他們資深的執行長，他們說賈伯斯是他們唯一考慮的人選，這說法相當荒謬，大家都知道賈伯斯不可能離開他才剛重掌的公司，這說法也觸怒了投資Google的創投業者，但那也是佩吉和布林的真心想法，他們崇拜賈伯斯很久了，這說法讓他們得以進一步建立關係。他們覺得賈伯斯是他們想成為的領導典範，賈伯斯也對這兩位顯然是下個世代的矽谷精英印象深刻，覺得能提供他們一些意見是一種榮幸，「賈伯斯告訴我，他打電話給布林和佩吉時，他們不斷地輕描淡寫Android。」一位高階管理者說，「他基本上的意思是：『我對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信心，所以我相信他們告訴我的是實情。』」
不過，二○○八年春季已經可以明顯看出，這兩家公司之間的和諧關係將無法持續，隨處可見施密特、佩吉和布林不打算讓他們與賈伯斯的關係阻礙其遠大抱負的跡象。Google從Apple挖角，找了幾位重要的Apple工程師來開發Google新的Chrome瀏覽器。接著，他們打算重新協商兩公司之間的Google搜尋和Google地圖協議，結果雙方不歡而散。Google希望調降他們成為iPhone與麥金塔電腦上獨家搜尋引擎的費用，也希望從iPhone中不只獲得基本的用戶位置資料。在Apple庫柏蒂諾園區舉行的幾次會議中，岡多特拉和Apple的行銷長席勒甚至開會開到相互叫囂，賈伯斯和施密特不得不介入排解紛爭。
另一位Apple高層表示，真正讓賈伯斯忍無可忍的關鍵，是當時出現的第二版Android。「當Android開始有觸控滑動，捏拉縮放、點兩下等功能時，賈伯斯終於扔下戰書：『我們要過去那裡，坐下來跟他們談。』」
賈伯斯、福斯托、佩吉、尤斯塔斯、魯賓一起開會的會議室，是在佩吉的辦公室外，位於Google第四十三號大樓。相關人士對於那場會議的說法眾說紛紜，大家唯一的共識是：那場會議相當火爆。賈伯斯告訴Google的三位管理者，Apple擁有多點觸控的專利，要是G1發佈時有那個功能，Apple將會提告。Google團隊反擊指出，賈伯斯也許率先推出有多點觸控功能的熱門產品，但是那技術或iPhone裡的多數技術並不是他發明的。一位當時不在場、但後來聽賈伯斯概略描述那場會議的Apple高層告訴我：「他們吵到最後，變成對人不對事。賈伯斯說魯賓很生氣，直言賈伯斯的立場根本是反創新。於是賈伯斯開始貶抑魯賓，說魯賓想模仿他，看起來像他，跟他留一樣的髮型，戴一樣的眼鏡，展現一樣的風格。」
Google和賈伯斯協商時，用來佐證其論點的證據之一，是一九九二年詹姆斯・高斯林（James Gosling）的影片。高斯林是著名的昇陽工程師，Java程式語言的發明者，他在影片中展示Star7。那個看起來很粗略的手持裝置內建200 KB的無線電、四吋液晶彩色螢幕、任天堂遊戲機的喇叭。當時只有最有錢的高階管理者才買得起大型的手機或見過牛頓掌上型裝置，但是即便在那個年代，高斯林展示的機器上不僅有觸控螢幕，還有慣性捲動功能。你愈用力撥動螢幕，螢幕上的東西捲動得愈快。魯賓因此主張，他和Android團隊比賈伯斯還早談論那些技術。魯賓一九九○年代在微軟短暫任職的期間，就看過微軟Surface（二○○七年底發表的桌上型多點觸控螢幕）的原型機了。
但是Google提出的證據對賈伯斯毫無影響，「賈伯斯一直認為是Apple發明了一切。」一位參與對話的Google高層表示，「即使你讓他看證據，「你看，這不是你發明的。」他還是覺得是。不管你對他說：『看看以前用過多點觸控的地方，或是以前用手指捲動的地方，或以前用手指放大的地方。』那些都無法說服賈伯斯。」......
更多精彩內容在《Apple vs. Google世紀大格鬥：一場盟友反目成仇，無聲改變世界與生活的科技大戰》
本文作者／弗雷德・沃格斯坦（Fred Vogelstein）
摘自／Apple vs. Google世紀大格鬥：一場盟友反目成仇，無聲改變世界與生活的科技大戰／三采文化出版）
延伸閱讀：
第一章：登月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