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泰貢是多腦河畔的匈牙利舊都，河對岸是斯洛伐克的小鎮史都洛瓦，舊名帕卡尼，兩地間以「瑪麗·瓦萊麗大橋」相連。（圖／作者周陽山提供）
作者／周陽山（金門大學兼任教授，曾任立法委員、監察委員、國大代表）
1989年夏秋之交，我第一次到匈牙利參訪，在多腦河兩側，看到了宏偉壯麗的首都布達佩斯。接著，來到布達佩斯西北邊約50公里，鄰近捷克斯洛伐克邊界的埃斯泰貢（Esztergom)。從10世紀一直到13世紀中，這裡是匈牙利王國的首都，也是匈牙利最大的天主教教堂之所在。站在多腦河畔，仰視壯觀的大教堂，只覺自身的渺小，也驚覺奧匈帝國的氣派恢宏。
一次大戰後，奧匈帝國瓦解，1919年捷克斯洛伐克獨立，埃斯泰貢變成了邊境城市；河對面的小鎮帕卡尼（Párkány）也成為捷克斯洛伐克的領土。1938年，匈牙利恢復了對南部斯洛伐克的控制，但二次大戰後，此地又復歸捷克斯洛伐克統治。
1948年，此城改名為史都洛瓦（Sturovo），為的是紀念斯洛伐克民族復興的領導人史都（Ľudovít Velislav Štúr，1815－1856），他曾擔任匈牙利王國的國會議員，也是斯洛伐克文學語言的主要倡議者。但迄今為止，此城中的居民中仍有七成係匈牙利人。
從斯洛伐克一側望埃斯泰貢大教堂。（圖／作者周陽山提供）
從埃斯泰貢大教堂這一側往河西望去，看到在多腦河上殘留著幾座半燬的橋墩，向導遊請益後才知道，這就是二戰期間，1944年被德軍炸燬的「瑪麗·瓦萊麗大橋」（Mária Valéria Bridge）遺跡。
埃斯泰貢大教堂模型圖。（圖／作者周陽山提供）
瑪麗·瓦萊麗是奧匈帝國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最鍾愛的幼女，這座500公尺長的大橋是1895年奧匈帝國統治時期的重要建設，後來多次被戰爭摧毀，但在二戰結束後，卻因匈丶捷兩國政府的關係不睦，始終未能恢復；顯見當年東歐共黨陣營的內部互動，並不是外界想像的有如兄弟之邦，合作無間丶水乳交融。
一直到2001年十月，此橋才在歐盟的支助下，完成了復建工程，重新通車。然而，斯洛伐克卻早已在1993年與捷克提前分手了，成為另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而史都這位斯洛伐克的民族主義者，當年就力主要讓斯洛伐克語發展為單一民族語言，而且反對將捷克語和斯洛伐克語整合為同一民族的語言。
2015年9月初，歐洲出現了難民危機。當時我正要從捷克乘火車經斯洛伐克進入匈牙利，而此刻布達佩斯火車站已擠滿了來自中東丶北非的大量難民，要求匈牙利政府同意轉往願意收容他們的奧地利和德國；但匈牙利政府堅拒難民借道過境的要求！其結果是，難民盤據了火車站，導致匈牙利境內鐵路交通全面停擺。
這時所有進匈牙利的火車都停駛了。我在史都洛瓦車站等候，過了大約一小時，車站廣播通知，由於匈牙利這一側的司機來不了，旅客必須自己花錢，到車站外面僱計程車越過多腦河進入匈牙利。待搭上計程車之後，我才知道，斯洛伐克籍的司機從來沒開過這條長程路線，他也只能依賴通訊衛星的導航。近兩小時之後，才抵達布達佩斯。
過了幾天之後，故事竟然重演，但這一次卻是從匈牙利這一側的火車站搭計程車去斯洛伐克，而司機則換成是匈牙利籍；他說自己以前曾經開車去過，但是從未帶客人越境過多腦河。由此可見，一河之隔竟是咫尺天涯，真讓人匪夷所思。
2018年秋，我再度來到此地，並且爬上老城的山坡，仔細參觀大教堂和博物館，尤其是有關樞機主教閔真諦（József Mindszenty，1892－1975）的紀念物。閔真諦曾經擔任埃斯泰貢的總主教，他一生反對法西斯主義和共產主義，堅持宗教自由。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曾被親納粹的匈牙利政府囚禁；戰後又因反對共產黨政府而遭受酷刑，而且在1949年被判處無期徒刑。1956年，匈牙利革命爆發，他重獲自由，並得到美國駐匈牙利大使館的政治庇護，整整在大使館內生活了15年之久。1971年，他獲准離開匈牙利，1975年5月6日在奧地利維也納去世，之後歸葬於埃斯泰貢的聖殿堂。
儘管匈牙利曾經是一個天主教信仰十分虔誠的國家，但是在共黨政權結束後，信徒卻大幅度減少。目前天主教徒僅佔人口的三成七，新教喀爾文教派佔一成二，另外還有少數人信仰希臘天主教（東儀教派）和新教路德宗；但是無宗教信仰者卻佔了人口三分之一以上，可見宗教的式微和世俗化的趨勢十分明顯。
相對的，同樣在東歐的波蘭，天主教徒目前仍然佔人口的八成左右，而在羅馬尼亞，東正教徒也佔到八成以上。
2007年以後，匈牙利和斯洛伐克都加入了申根公約，原來設在河邊的邊境關卡廢除了，我們輕易的開車過大橋，在河對岸的史都洛瓦吃中飯，品嘗河魚，菜做得很不錯。陪同的匈牙利朋友告訴我，服務員是匈牙利裔斯洛伐克人，但也許是沒有接受過匈語正規教育的關係，文法和用辭都出錯了。
這讓我們再一次看到民族國家的重要影響力，僅僅是一河之隔，卻因教育制度和主權的差異，真的變成咫尺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