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當我飛越半個地球來到莫斯科，站在寬闊筆直的列寧大道上，一個人要怎樣面對複雜的現實生活，似乎是個值得討論的課題。（櫻桃園文化出版社提供）
欣傳媒 | 熊宗慧
一個人要怎樣面對複雜的現實生活，似乎是個值得討論的課題。當我飛越半個地球來到莫斯科，站在寬闊筆直的列寧大道上，內心一片荒涼，這問題便自然浮現。我當然可以選擇往擁擠的人群走去，暫時避免問題的騷擾。但一年一年匆匆過去，當我回頭想釐清時間是怎麼流逝的，腦中卻是一團紛亂。那感覺像是舉辦了一場熱鬧的嘉年華會，擾攘的人來人往，帶走了任何可能的時間空白。然而嘉年華會的喧囂總在突然間寂靜下來，所有人都匆匆離去，只遺落一地無語的面具。他們都去哪兒啦？沒人回答我。這時不知從哪冒出一個紅色侏儒，狠狠敲了下我的頭，說：「笨蛋！已經曲終人散了，妳還不回到現實生活。」紅色侏儒說完後就消失無蹤，我呆望著四周的黑暗，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最好也趕快回家，別再在路上逗留。
一覺睡醒後，心中空蕩茫然，想不起任何事情，我決定先到學校喝杯咖啡再說。人文大樓的學生食堂分設在單數樓層，它存在的事實就是它唯一的優點。我手裡握著粗糙的玻璃杯，喝著像中藥一樣苦的咖啡，耳朵邊聽著Espresso咖啡機發出的噪音，邊想，起碼這裡給的還不是即溶咖啡。環顧這間簡陋的小食堂，我開始考慮侏儒所謂的「現實生活」。想來想去，所謂現實生活應該可以解釋為面對問題，而我所面對的問題截至目前為止都無法解決，但最受時間限制的應該是寫論文這件事。是該動筆的時候了，我應該先到圖書館蒐集資料，將資料加以分類、整理再分析，然後就可以開始寫。話雖如此，但不知怎麼卻遲遲無法下筆。我想我還缺了一樣東西，什麼東西？靈感嗎？寫論文需要靈感？這問題我真是無法回答自己。
為了解決問題，我養成散步的習慣。午後散個步來尋找靈感，這簡直像在創作而不是寫論文，但我的確是以這種心情來看待即將落筆但實則毫無頭緒的文章。突然間，一股強烈的念頭湧出：我需要一家咖啡館！這念頭一日比一日強烈，但環顧整個莫斯科市，我懷疑能否找到一家合適的咖啡館。俄國沒有咖啡文化，在此處咖啡不能構成開館的條件，它只能附屬在餐廳、食堂和小酒館之下，連茶都比咖啡要來得受歡迎。
為了尋找一間合適的咖啡館，我留連於莫斯科街頭，只要看見寫有「кафе」字樣的店我都會忍不住進去探望一下。這種意為咖啡館或是小餐館的地方，裡頭多只供應沙拉、冷食、甜點和飲料，店員小姐半垂的眼皮顯出「本店不歡迎你，快快給我離去」的神情，但我仍然決定厚著臉皮走進去。點了杯黑咖啡，站在立式小圓桌旁，我手中的咖啡憂鬱又苦澀，加上陰暗的燈光，氣氛真是冷冽。我看著周圍的俄國客人，大多沉默地喝著熱紅茶，無語地吃著冷食，吃完後便迅速離去。他們彷彿告訴我，咖啡館不是個該留戀的地方，回家去吧。
我禁不住頹喪地走出這間小「кафе」，走出這條破落的小街，心中問自己究竟想在這裡尋找什麼？我拖著疲倦僵硬的步伐走到特維爾街上，那些掛著「кафе」招牌的小店已不再吸引我了。來到馬雅科夫斯基地鐵站附近，柴可夫斯基音樂廳旁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家「法國糖果屋」。我走進去坐了下來，點了杯法式牛奶咖啡，馬上就獲得了理所當然的溫暖，但看著身旁一個個穿著昂貴貂皮大衣的新俄羅斯人，總覺得這個咖啡館不適合我。走出店外，來到阿爾巴特街，這條藝術大街上充滿著自由開放的氣息，多少和緩了我緊繃的情緒。突然間我看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招牌「Doutor」，莫斯科竟也有「羅多倫」！而且是當地最貴的一家咖啡館，那什麼時候我會看到「Starbucks」？看到這種連鎖咖啡店出現在莫斯科，心中雖然感到一種熟悉的親切，但更多的卻是無力感。
※本文摘自《俄羅斯私風景：走過生活，讀過文學》，熊宗慧／著，櫻桃園文化，2013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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