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我期待每一個早晨的到來,等著以咖啡迎接一日的工作。我拿起咖啡杯對自己說:「嗨!早安,莫斯科。」(丘光提供)
欣傳媒 | 熊宗慧
尋覓咖啡館的過程讓我越來越不耐煩,但疲憊的腳步跟不上紊亂的心思,一不留神腳底一滑就跌倒在結冰的路上。橫躺在冰上我失魂地想:生活怎會如此空蕩無緒?學業、朋友、情感、未來,一切都亂得沒有條理。我艱難地爬起身,而周圍沒有一人肯為我停下腳步,好不容易我慢慢站起,才踏出一步,差一點又滑倒,只得把腳步放得更慢,逐漸我才抓住身體在冰上移動的節奏。有了律動的節奏,冰上行走也不再那麼困難。是的,節奏,生活應該也要有節奏,那似乎正是我缺乏的東西。人來人往之際,誰走了,誰又留了下來,都不可能由我決定,我能決定的是要舞出自己的節奏呀。像一名舞者隨著節拍躍動,要不然就得自己踏出律動的節奏。我開始了解到,我想要在凌亂的生活中找出節奏;而我在莫斯科尋找咖啡館的過程,並不是為了要找到一家和台灣或歐洲一模一樣調性的咖啡館,而是要在尋找的路途上走出自己生活的步調。
所以問題還是回歸到自身,而無關咖啡館。理解了問題的癥結,心情也就大為不同。當我再走回到特維爾街上,看到「菲利波夫斯卡雅麵包店」附設的小咖啡店,似乎也能感受到它散放的溫馨氣息,而鼻子也聞得到麵包和咖啡香了。回到宿舍後,我發現莫斯科大學主棟二樓裡竟有一家氣氛很好的小咖啡館,柔和的燈光下,桌椅和裝飾都予人溫暖的感受。此外,它竟然提供咖啡杯!我想,這裡大概是全莫斯科大學裡唯一不是用玻璃杯喝咖啡的地方了。當我點完咖啡,小姐竟還問我要不要加牛奶,對已經習慣在莫斯科喝黑咖啡的我來說,一瞬間心裡真有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感動。
在莫斯科街頭閒晃找咖啡館的經歷裡,我發現自己對咖啡館的好壞已經沒有嚴格的定義,五星級飯店裡的咖啡並沒有特別讓我留戀,可是寒天裡在一家不知名的小「кафе」裡喝過的咖啡,卻不知怎麼地讓我印象深刻,那帶渣粒的苦咖啡似乎讓粗糙的甜食顯得格外好吃。而這一切在我返鄉之後,就成了不可能再有的經驗了。的確,莫斯科人還不懂得如何對待咖啡,就像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吸引觀光客一樣,在此地咖啡館裡的咖啡都是以最真實而原始的面貌呈現給客人,沒有繁複的調煮程序,沒有咖啡Cream,沒有綿密細緻的奶泡,沒有肉桂香料,沒有裝飾,也沒有想像空間,勉強說來,他們只用糖來修飾這極為拙劣的黑色飲料。難怪印象中莫斯科咖啡館裡的咖啡只有兩種味道:苦和苦甜,也難怪這裡的咖啡館如此不吸引人們的留戀。
脫去所有裝飾外衣的咖啡似乎得讓我動點腦筋,想想該如何讓它恢復吸引力。所以,我像此地藝術家所採用的方式為自己添購了一個土耳其壺,加上一包咖啡粉,然後開始在家煮咖啡。這種方法竟意外為我的生活找出了節奏,每天早上起床後,我便為自己煮上一杯土耳其咖啡,小壺在爐上緩慢加熱,我剛睡醒的腦袋也跟著水溫上升而逐漸清醒;當咖啡快要沸騰之際,我專心注意火候,等待咖啡的Cream燒出。為了一杯好咖啡,我養成耐心在爐火旁守候,而當一杯手煮咖啡完成時,我同樣也完成了一天生活律動的準備。
現在我總算定下心來,早上一杯熱咖啡後,我便心滿意足地開始閱讀。午後文章寫倦了,便到學校主棟二樓裡的小咖啡館喝一杯牛奶咖啡,讓自己沉浸在對咖啡最初的純粹感受裡。朋友來訪,我煮咖啡給他們喝;朋友煩悶時,我帶他們到我探訪過的咖啡館。人來人往之際,我的心不再慌亂,身體裡有一股緩緩的律動,如音樂的靈感,如舞者的躍動,我只要順著節奏便能完成所有的事情。從此時起,我期待每一個早晨的到來,等著以咖啡迎接一日的工作。坐在房間的小圓桌前,一杯飄散著焦糖風味的純濃咖啡擺在眼前,我拿起咖啡杯對自己說:「嗨!早安,莫斯科。」
※本文摘自《俄羅斯私風景:走過生活,讀過文學》,熊宗慧/著,櫻桃園文化,2013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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