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學會如何用正常方式的一展笑顏,比起其他小朋友可以任由攝影師的口令引導露出笑容,但那些逗人發笑的伎倆在我身上就是起不了作用。
我想表現的是一位成熟大人才辦得到的一號表情:一個低調、拘謹的笑容,與總是正面的態度。
所以我站在鏡子前反覆地練習,試著讓自己的笑容就像是與身俱來的本能。有時我大方秀出潔白牙齒,直到嘴巴痠得要命。我也嘗試模仿蒙娜麗莎那輕閉的雙唇,稍稍露出一絲絲的優雅微笑。其他時候,我則融合這兩種風格:上下唇緊緊相依,盡量拉開自己的嘴巴,直到雙頰就快抵到兩隻耳朵,但是就是沒人會喜歡這種的笑容。有次,我換上一個較做作的微笑,另外附上一副看似誠懇的表情,同時說服自己展現出一點有比沒有好的誠懇態度。所以嘴角往下巴靠一些,而另一邊卻輕微地往上一勾,這樣好像就會勾畫出一道陰影。這一抹笑看似巧思,但它終究還能不算是笑容。我所做的這一切都不能讓自己看起來是開朗的,而是在過度努力賣弄自己。但就某種程度來說這也是事實。
我都是在爸爸家裡練習這些笑容的。當時我的房間就像所有四歲小女孩所擁有的一樣美好:一張四角紅木床,上面鋪著一張如棉花糖般的蓬蓬白被、四顆枕頭。另外還有一個同色系的枕頭櫃及紅木梳妝台,上面還鑲著銅箍及擺著跟我一樣高的鏡子。空間大到我都可以用來練習演講。但是我真正住的地方是在媽媽家,那裡有我玩具、沙發及雜七雜八的東西。
我爸媽分居後都不想要那張沙發。所以當爸爸搬出去住時,他在新家裡佈置一張勃艮第紅的皮沙發,就像心理醫生診所內常見的款式。六歲時,我幫它取了個綽號叫「看診沙發」。媽媽則買了一個無氣墊式沙發。它是帶有點伊迪絲·沃頓的風格,坐起來也跟公園座椅一樣般舒服。我則是得到父母不要的戰利品:一張普通成年人都會厭惡的白色長形沙發,但交到我手裡反而維護得很好。另外,我也接收他們的咖啡玻璃桌,本來還想再要一個掛在房門走廊上的門鈴,但卻被媽媽阻止了。
我想要在媽媽的家裡展現出最棒的笑容,但在能夠完美呈現前,我只能在爸爸房子裡那梳妝台前練習。我放學後就開始練習,直到夕陽西下,華燈初上。
我從幼稚園就開始學習如何微笑,殊不知未來的十三年,每學期都得拍學生證。在小學拍照當天就感受到壓力了。大家身穿精心打扮的服裝,梳妝整齊,頭髮柔順整齊,就因為得拍張好看的照片,這張照片會成為別人對你的第一印象。同樣的,並被夾帶在佳節時所寄送的卡片、進了某人的錢包內,最後則被張貼於相片簿裡,一同被供奉在床頭櫃、梳妝台及壁爐架上。
拍照當天,我穿了一個鑲滿粉紅花朵的洋裝。它看起來像是老奶奶的沙發坐墊,上面還點綴著九0年代才會流行的蕾絲圍兜。當天早上,我媽替我穿上洋裝的那一刻,我內心感到無比的驕傲。但是在下課時,佩西喬(沒錯,這就是她的名字)卻在場激烈的捉迷藏遊戲中,粗魯地扯下那段蕾絲圍兜,讓我哭著跑去找幼稚園老師。
老師卻說:「妳要是再哭的話,那張臉就會比被蕾絲圍兜還引人注意!」一聽她這樣說,我哭得更加厲害。
我們在一個四周都是窗戶,地板很滑的室內運動場裡拍照。攝影師把他那讓人熱到受不了的大燈及黑不拉嘰的器材都放置在籃球架下,而我們就依照年級來決定排隊順序。換我拍照時,我就站在一個小板凳上,後面則擺放著一個霧藍色的照相館景板。從洋裝脫落的蕾絲邊還垂著一條縫線,就隨著攝影師旁的小電風扇,啪拉啪啦地飛舞著。我哭紅了雙眼,想要擤一下鼻涕,同時想要用最美麗的姿態面對鏡頭。攝影師拍了幾張照就停下來,頭從相機後面探出來問我說:「妳能不能笑一下啊?」
當照片寄來時,我的洋裝明明就被撕破,那個蕾絲還是黏在衣服,它歪到另一邊,然後吊掛在我的胸前慢慢垂下,直到劃過我的手臂,如同一個鬆脫的繃帶。要是往好處想的話,它的存在能別人忽略我那高低不齊的髮型。但媽媽硬說這只是攝影角度的問題,才讓我的髮型看起來那麼像鮑伯頭。不過我認為這兩項敗筆還是贏不過我咧開嘴時,缺了兩顆門牙的假笑。
我跟爸爸長得很像。他那副又大又寬的雙眼遺傳到我的身上,雖然眼神空洞得令人無法讀解,但隨時都能露出堅韌的目光來面對任何人的挑戰。我跟他一樣有膝蓋內彎、法式大鼻子、嬰兒般的耳朵及心型的雙唇。很多時候,爸爸都會緊閉著雙唇,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而從那張嘴中傳出的話語都是尖銳又刺耳。
我媽媽曾說過連我走路的姿勢也像他。
我回她說:「我走路的速度都快贏過車子了」。
「跟妳爸一樣。」她說:「你們都太急躁了。」
沒錯,我們做事都很急躁,都盯著遠處的目標,然後迅速、堅決地朝它移動,絲毫不怠慢。不管是間酒吧、遊樂園、或某人的懷裡也都如此。我們必須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件事,與約好的人見面,就因為它們只是清單上的待辦事項而已。像是求學、開車、親吻、娶老婆、交男朋友、生小孩等。這就是我和爸爸──我們所生活的方式。我們把一切事項一一勾選完成,如同一張無止盡的購物清單:一打雞蛋、一盒牛奶、初吻、水梨、學習開車、結婚,還有愛吃的無花果捲餅。
--------------(摘錄自《維多莉亞的道別》)
帶著傷痛難癒的心靈,乘載著你從未離開過的靈魂,
踏上重拾夢想與自我探索的跨國之旅。
沿途風景與回憶如底片穿插交疊,疑問和枷鎖轉化成理解與釋放,
旅程結束後,終於能認真對你說再見…
人們總是盡其所能地迴避面對「死亡」,期盼活在樂觀的朝陽下,不讓讓悲傷與哀慟進入自己視線所及的人生中。面對親人的逝去,痛或許會被時間淡化,但也有可能在時間的醞釀加成下,讓自己作繭自縛無法逃脫。
即將邁入十一歲的維多莉亞,她身為男同志的父親因為飽受HIV疾病摧殘之苦,選擇踏上自殺一途。原本以為至親離去的傷悲,長大後就會隨著時間撫平,但每當想起父親在八歲時說要帶她去看看世界卻未能實現的夢想時,又感受到無以名狀的痛苦,並設想如果當時兩人能夠成行,一切會有什麼不一樣,因此懷抱著父親的靈魂而前往彼此當年約定的目的地。
「維多莉亞的道別」是描寫一位女兒解開逝去父親身上的謎團、探尋自己的心歷路程。這是一本赤裸裸的回憶錄,裡面描寫著女主角前往斯得哥爾摩、柬埔寨、巴黎等地方去尋找她那難以接近、又充滿魅力的父親踪跡,並慰藉父親的在天之靈。對女主角來說,她的父親永遠就是一個四十四歲的男人,而他們的父女關係會永遠存在,她所能做的事就是向父親的過去道別。
亞馬遜五顆星滿分評價,各大國際書評一致好評!
《紐約客》專欄作者的真情告白,一段重拾父親身影的記憶之旅!
對於家族情感最深層的思索與追尋,獻給所有讀者的催淚詩篇!
文字絲絲入扣,將一位女兒對父親最親密且愛恨糾葛的告白赤裸呈現。
—《柯克斯書評》(Kirkus Review)
作者以優雅細膩的字句、漸進式的深入,勾勒出一位年輕女性自我探索的心歷路程。
—《出版人週報》(Publishers Weekly)
在這本回憶錄裡,維多莉亞一邊揭露對父親的回憶,一邊描述自己在世界各地旅行的點點滴滴。她所形容的父親是一個看似冷靜表面下,獨自飽受於病魔及心魔折磨的男人。內容苦樂交織,但都能帶給讀者許多感動。直率的文字為父親送上最後的告別。
—《書單》(Booklist)
所有傷痛欲絕的情感.會無止盡地牽動著彼此的生命,卻對你我沒有任何助益。若能轉化為緬懷的力量,如同透過放大鏡般,讓所消逝的摯愛其生命體驗,透過另一種方式呈現,世人就能感受到他曾存在過的悸動。
—龐克搖滾詩人派蒂‧史密斯(Petti Smith)
作者簡介
作者|維多莉亞‧羅斯特拉
美國散文與回憶錄作家,亦曾擔任記者及隨筆作家。她僅以三年時間便取得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英文與創意寫作學士學位,之後任職於母校,擔任教職以及寫作助理,並於2010年取得M.F.A.藝術碩士學位。畢業之後,曾為《紐約客》(The New Yorker)撰寫每日文學部落格,作品刊登於各大報章雜誌,同時在網路媒體上發表文章,包括AOL、iVillage、Women’s Wear Daily、《魅力》(Glamour Magazine)、Brides以及Crushable等。
她在《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的現代愛情專欄中,刊載自己與父親的回憶點滴,獲得廣大迴響。透過這本書的內容,帶你深入體會她的人生與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