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黃欣】
當敘利亞內戰導致數十萬人死亡之時，戰火也摧毀了該國無數古蹟。而一群敘利亞人冒著生命危險，希望能盡量救出更多文物，待戰爭過去後，展開重建工作。
一個豔陽午後，在距離敘利亞內戰地點只有 60 公里遠、土耳其南部城市加濟安泰普 ( Gaziantep) 一家百貨公司一樓的餐廳裡，Cheikhmous Ali 把一盒原子筆推向好友 Ahmad，這些筆上裝了迷你數位相機，雖然畫質一般般，但對他們而言已經足夠。他要 Ahmad 在接下來幾天，帶著這007般的裝備，到敘利亞西北部的伊德利卜 (Idlib) 去。「普通的相機太冒險了。」而他相信這種筆型小相機很能發揮作用。
《明鏡》周刊報導，在目前敘利亞的氣氛下，拿著相機東拍西拍很容易啟人疑竇，不管對前政府軍或叛軍而言皆然。這幾乎是個自殺任務，Ahmad 可能會因看似刺探軍情而遭綁、遭折磨，甚至遭處決，但他下定決心要幫 Ali 紀錄下目前敘利亞文物毀壞的情形，包括脆弱的清真寺、十字軍堡壘，還有從拜占庭帝國與羅馬帝國時期留存至今、滿載歷史珍寶的博物館。他也打算紀錄下在戰火中的走私行動。
■戰火的摧殘
35 歲的 Ali 並非印地安那瓊斯那種一身是膽的探險家，他需要像 Ahmad 這樣的夥伴為他提供資訊，他也需要別人幫忙才能開始拯救那些瀕危古物，他準備為清真寺和博物館建檔，等有朝一日戰事結束，文物復原工作會順利一點。
當戰爭爆發時，Ali 找到一個組織名為敘利亞考古與保存協會 (APSA)，目前，APSA 已經雇用 24 位像 Ahmad 這樣的記者和一些研究人員。有些人員住在敘利亞，有些住在法國，有些則在土、敘兩國之間往返，加濟安泰普就是他們碰面、開會的地點。
Ali 在2003 年離開敘利亞，到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完成他的博士論文，題材關於近東古代的建築石刻藝術。當炸彈炸毀古蹟建築，敘利亞的歷史與定位似乎也隨著馬賽克圖案一起變成碎片飛散。他感到難以忍受，卻從 2011 年叛亂爆發起就不敢回國。
敘利亞內戰已經奪去十幾萬人命，西部大城霍姆斯 (Homs)、第一大城阿勒坡 (Aleppo) 等地情況都慘不忍睹。有將近 300 萬流民在黎巴嫩、土耳其、約旦的難民營等待被安置，而他們原本所住的城市都被破壞，這不止是敘利亞的損失，更是全球考古和歷史學界的損失。
兩河流域經常被稱為「文明的搖籃」，在美索布達米亞平原北部的布拉克丘 (Tell Brak) 和烏魯克 (Uruk)，考古學家發現了可能是人類文明最早的遺跡，年代可以上溯到公元前 8000 年。不過，那些歷史至寶現在狀況不明。包括克拉克十字軍堡壘 (Crac des Chevaliers)、古城帕米拉 (Palmyra)、阿勒坡在內，被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 (UNESCO) 列為世界遺產的 6 個古蹟，現在也都登上瀕危古蹟名單。
■考古遺址洗劫一空
加濟安泰普市集煕來攘往，貨物繁多、人聲嘈雜。而 Ali 嘆道，更具歷史意義的阿勒坡露天市集如今已面目全非。商家的店鋪和華美的木門，在 2012 年敘利亞政府軍與叛軍對峙的大火中燒毀，而且阿勒坡現在仍是戰事前線。剛喜獲麟兒的 Ali 感覺些許哀傷，因為他的孩子將無緣見到陪伴他長大的敘利亞風景。
Ali 出生在敘利亞北部，距離土耳其邊界約40公里的小城鎮，那附近就有數個考古遺址，包括 布拉克丘在內。在文明起源之地長大的 Ali，似乎註定要成為一個考古學家。內戰爆發前，原有一群英國考古學家在布拉克丘工作，但據說那裡已經被洗劫一空，文物和學者們留在那裡的工具全都沒了。
布拉克丘最早是由英國考古學家馬克思馬洛溫 (Max Mallowan) 於1937年所發現，並主持初步的挖掘工作，他的助手與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嘉莎克莉絲蒂 (Agatha Christie)。這對夫妻檔在布拉克丘發現了神廟地基及著名的「眼睛神像(eye idol)」，據信有 5000 年歷史。
大馬士革銅燈、阿勒坡的珠寶，和這些古老的雕像一直是阿勒坡國家博物館中的重點展品，但現在沒人能確定它們是否還安然在原位。國際博物館協會 (ICOM) 已經把它們加入敘利亞文物緊急紅色名單當中。這張名單提供給土耳其、約旦、黎巴嫩警方參考，以防有走私客想要把它們偷渡出境。
■當考古牽扯到政治
許多文物輾轉經過難民、黑市商人、交易商之手，最後被賣往歐洲或美國。難民可能是為了糊口而盜賣文物，交易商則是出於貪婪。這些文物價值在數十萬歐元之譜，而用來購買文物的金錢最終變成敘利亞地區的武器和彈藥。Ali 說，伊斯蘭國 (ISIS) 就靠走私敘利亞文物作為財源。
當土耳其警察成功攔截到被走私的文物時，它們會被送往安全的保存處，土耳其的合作對象是敘利亞反對派，會等到內戰結束後才將文物送回敘利亞。敘利亞反對派臨時政府在加濟安泰普設了一座總部，Ali 經常到那兒會見文化官員，協助檢驗走私文物真偽。
現今的敘利亞，考古與政治很難分開來談。今年稍早，土耳其政府在距土敘邊境不遠的城市馬爾丁 (Mardin) 查扣了一批敘利亞文物，這批文物現在暫放在該市博物館中，但敘利亞政府的阿薩德 (Assad) 政權對此非常憤怒，並要求歸還。
黎巴嫩在海關對旅客行李的盤查中，也不時會發現保存良好的文物或藝術品，有次甚至還找到被竊的描繪荷馬史詩奧德賽的馬賽克古壁畫。而黎巴嫩與敘利亞檔局關係較好，去年夏天，黎巴嫩文物局將18件查扣的馬賽克壁畫交還給敘利亞。
黎巴嫩日報《al-Akhbar》曾報導，走私者偷取馬賽克壁畫的方式，是用類似捕蠅紙的黏性布料鋪在鬆動的馬賽克上，再把整塊布捲起帶走，藏在巴士的行李廂偷運出境。這令考古學家感到非常心痛，這些走私客在偷取馬賽克壁畫的同時也摧毀了它，他們會直接用新的石頭填補空缺處，破壞壁畫本身的真實性。
■保護文物離開前線
除了 Ali 工作的 APSA 考古協會之外，阿勒坡市也有其他的考古運動團體在做類似的工作，而且他們更加大膽。前來加濟安泰普和 Ali 碰面的 2 個連絡人打扮有如放春假的大學生，一邊聊天一邊滑手機。雖然目前為止沒發生什麼意外，但其中一位連絡人 Ward Furati 說，他有時也會懷疑，背著裝有文物的袋子走在狙擊手環繞的露天廣場上，自己是不是瘋了。即使一次只能保護一件文物離開前線，「但若不這樣，敘利亞什麼都不會剩下。」Furati 說。
Furati 原本就讀於阿勒坡大學建築系，曾於 2001 年參加反政府抗議而被捕入獄。但等他出獄時，學校裡、城市裡的文物已經所剩不多。於是他和同伴們開始保護文物，搶救外國大使館內的藏書、砌磚牆保護13世紀刻有可蘭經詩句的木雕壁龕，拆除 Umayyad 大清真寺的尖塔以保護它。
Ali 和 Furati 花了好些時間討論雙方組織可以怎麼合作。他們將會一起紀錄敘利亞西北部著名的「死城 (Dead Cities)」遺跡的文物現況。Ali 認為，有了全面性的了解才能規畫下一步要怎麼做，包括建立保護的機制，及未來的修復工作等。
不過雇用人力、車輛，準備所需器材都要資金，兩人算了算，他們至少需要募集 18 萬歐元才能展開這項計畫。Ali 說，有了這筆資金，他們就能改變現況，但他樂觀不起來，因為在人命關天的當下，要吸引大家關注文化遺產並不容易。(文：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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