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意識建構與場所精神辯證－－公會堂

希臘城邦的市民大會稱為「AGORA」，是城邦政治運作的要素，也是西方民主制度的精神原鄉，久而久之AGORA便被引申為政治立法的集會廣場，成為城邦文化與經濟交流的開放空間名稱。圍塑出AGORA的則是支撐城邦運作最重要的公共建築，如公布法律條文的柱廊、各種神廟與人民大會堂，這些建築皆由雄偉的列柱支撐著三角門楣山牆，一同參與城邦政治的發展並各自扮演不同的任務。這樣的廣場在歐洲千百年來的歷史中發展為公園及各種開放聚會空間，對於市民精神的塑造，帶有從希臘三哲人到任何一位站在倫敦海德公園肥皂箱上演說者身上的傳承意義，即便就現實需求的考量，廣場和公園也是防災避難不可或缺的都市元素。
日本在近代化過程向西方學習各種社會制度，其中包含在國富民強、於列強俱樂部中佔有一席之地後，從傳統東方封建體系轉變為公民社會的建構，而公會堂的公共意涵便在此扮演重要角色。讓民眾有一個特定聚會場所，透過戲劇表演、演說、展覽等各種資訊傳播方式，一方面由上而下對其達到政令宣導的文明教化等功能，展示單向傳播訊息的權力；另一方面民眾也在這樣的空間內自我教習，在會議、辯論和討論的過程中，學習如何表達自我意見，做為參與社會運作的一份子。
這些公會堂的建造時機，大多搭上民主大正時代氛圍的尾聲，以地方政府慶賀皇太子成婚或即位天皇等名義大興土木，實際上反映了1920年代藝文活動日漸興盛的社會需求，可說是舊社會窺看新興文化事務的窗口；卻又在不久後進入戰雲密布的軍國主義成為國家宣傳機器的一環，建築空間的歷史任務隨時代需求被使用者進行詮釋。戰後則因為建築構造強度的許可，仍做為展演觀覽、典禮儀式、婚喪喜慶甚或辦公場所頻繁的被使用，成為地方集體記憶的載體。
由於空間意涵可追溯自希臘乃至羅馬等南歐廣場中的公民性格，可以發現早期許多公會堂在塑造為符合聚會需求的大跨距空間，在建築設計時選擇剪影形似神廟三角山牆做為立面主要表情，相較於以高聳馬薩式屋頂塑造的行政官廳形象、配置中央鐘塔強調守時觀念的火車站、本土匠師仿巴洛克風格塑造繁複華麗牌樓立面的街道店屋，公會堂以三角形山牆參與城市的天際線，也創造出一種自明性獨具的風格系統。
但公會堂的空間存在意義不僅在於建築本身，而是承襲自AGORA包含整座開放性廣場所及周邊建築配置的整體塑造。以日本時代規模僅次於名古屋、東京及大阪，名列全國的四大的臺北公會堂為例，拆遷清代衙署建築群為公會堂周邊留下的廣大的腹地，引用夏鑄九在《公會堂與大稻埕南街》文中的觀點，認為「這個日本殖民者刻意模仿歐洲城市市民公共空間的建築物，雖然稱為公會堂，內有大禮堂、大餐廳、貴賓室、集會室等，但是它的外面左手邊竟然是警察總局。這是殖民國家軍事與政治權力鎮壓的監控裝置，公共空間是被殖民國家監控的公共領域，這關係簡直是對殖民依賴社會欠缺支持公共領域所需的社會基礎的歷史嘲諷。」
今日臺北公會堂已不必乘載歷史上厚重的政治意涵而轉型為藝文空間，重新打造的廣場也只是發生園遊會和滑板族等軟性休閒活動的場所，社會運動場域則轉戰出現在凱達格蘭大道、自由民主廣場甚或是國會議場，對治理當局提出更面對、更接近的訴求。然而戰後的臺北市政府不但沒有對公會堂周遭的前朝遺景進行破壞顛覆，反而沿用如此帶有控制意涵的都市計畫安排，將總管全市的警察總局放置於同樣的位置，更將刑事警察大隊進駐警察局對面的商加強博愛特區的掌握，做為人民的保姆或者統治者的工具各自解讀，目前已改名為中山堂內的餐飲消費水平也成為一種隱而未顯的階級排除與品味隔離工具。總之仍然是沒有讓市民完全自由的公共空間城市，國族之別終究只是體制壓迫顯而易見的表象，社會階級的區隔和劃分才是從未消失的真實。
帶有宣傳及教育色彩的公會堂，一直採用古典系統的各種歷史主義風格，直到隨著大正時代的終結而告一段落。因為地震帶來的構造革命及社會思潮轉變，昭和初期新建的公會堂，跟隨世界建築風潮與國策調整，逐漸放棄以磚造為主的歷史樣式，走向鋼筋混凝土構造，並以面磚排列裝飾立面圖案的裝飾藝術(Arts déco)運動風格潮流，這樣的轉變從日本內地到臺灣皆然。如在關東大地震後新建的東京、名古屋、豐橋市、鹿兒島市及臺北等公會堂，因建造時間已進入昭和，就明顯和大阪和臺中等大正年間的公會堂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格面貌。
不再受到古典語彙嚴格比例及排列方式所束縛的新公會堂，某部分面向反映了公民社會性格的逐漸養成；但反之在裝飾藝術風格的眾多支流裡，身為官方機構的公會堂，仍然選擇相較保守的重複幾何圖案裝飾路線，並維持整體格局穩重的對稱配置，而非更為前衛如強調速度感的水平流線、或者突顯女性肢體語言美感等風格，這可說是官方建築的特色與侷限。

綜觀整個日本時代，臺灣做為殖民地，在缺乏自主議事所需的空間機能的前提下，公會堂及周邊廣場可以說是與西方民主精神最為接近的場所，即便因為社會構成等先天條件，無法明晰的與上古希臘的AGORA遙相連結，至少相對於傳統東方的鄉族鄰里公共空間廟埕而言，已大幅降低了從前只有同宗同族方能共用場所的排他性；甚至與戰後黨國威權體制下大量興建的中山堂相比，日本時代於各地建造的公會堂，可說是帶有都市開放空間意涵發展的象徵。

文字/凌宗魁，圖片提供/鄭培哲

Profile

>凌宗魁
中原大學文化資產保存研究中心專任研究助理。畢業於中原大學建築系，取得國立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曾任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夏鑄九「建築導論」課程助教、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徐裕健「古蹟保存的理論與實踐」課程助教、財團法人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發展基金會設計規劃師、臺北市立中山女子高級中學「建築研究社」指導老師、中華世界遺產協會《世界遺產雜誌》產業遺產專輯特約編輯以及行政院文化部文化資產局專案「古蹟歷史建築與聚落分區服務中心」一區專案研究助理。

>鄭培哲
畢業於崑山科技大學 視覺傳達設計系，擁有驚人的作品參展資歷。
參展資歷
2006 崑山科技大學 視覺傳達設計系 戀戀文字海報設計 參展
2006 崑山科技大學 視覺傳達設計系 空間發燒平面媒材表現作品發表 參展
2007 KCA高雄廣告創意協會 Save me!海報創作展 參展
2007 崑山科技大學 視覺傳達設計系 一首詩的聯想海報設計展 參展
2009 新一代設計展 參展
2009 德國紅點傳達設計大獎獲獎作品展 參展 winning works exhibition red dot design museum,Germany
2010 德國紅點傳達設計大獎獲獎作品巡迴展 red dot on tour 4.13-5.9‘Auf der Lyss’ of the Basel School of Design,Switzerland. 瑞士奧夫報利斯'巴塞爾設計學院。
2011台北世界設計大展 - 世貿一館 國際設計學生創作展/崑山科技大學創意媒體學院 參展 (10/22-10/30)
Taipei World Design Expo 2011 - Int’l Design Students Exhibition/College of Creative Media, Kun Shan University
2012 南港展覽館2012台灣國際文化創意產業博覽會/ 年度主題館 展出 (10/18-10/21)
2012 香港光華中心台灣月微光生活綠市集 Creative Green Market 參加
2013 8/1-9/30 旅行的風景 - 燈塔明信片展 Zeelandia Travel & Books/台北
2013大稻埕時光市集 參加
2013台灣設計師週 展出
2013亭仔腳的時光市集Vintage Market @Arcade 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