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達路的「台獨農法」

瘋狂達路的「台獨農法」

民報 2015-01-15 00:00

車子轉入竹60線鄉道一路蜿蜒迂迴而上,海拔持續上升,空氣變冷、氧氧下降,到了1450公尺高的宇老派出所,同行已有兩人暈眩不支,距我們目標的石磊部落,還有約莫二十分鐘車程,山徑更曲折狹隘,正如這裡住民長年在文化與經濟、農業與土地間摸索尋找出口的路程。
 
石磊,與斯馬庫斯新光部落同屬尖石鄉後山的玉峰村,都是泰雅族聚落。司馬庫斯找到了神木、發展出獨有的生態觀光,落實共生制度,帶領部落走出黑暗,成為福利第一的原民部落,讓出走的族人重回山上。石磊沒有雄偉的天然景觀,寄望在部落的傳統農耕中謀尋生存之道。
 
早年國民政府推行「農業上山」政策,誘使原民放棄傳統農耕學習慣行農法,結果土地河川污染、林地過度開發,環保意識抬頭後,高山農業揹負起破壞水土保持的十字架,政策轉彎,限制坡地耕種。原民被剝奪了傳統文化與技能後,又被掐住了在山上維生的咽喉,許多人兩手空空,只有下山打工。
 
六十二歲的傳道人農夫達路(羅慶郎),曾是高山農業政策底下的受惠者,卻因而失去更多。如今靠自己的力量與智慧,重新開創原民農耕的價值,也為山地鄉點亮了一盞燈。

達路年輕時經是農業培訓青年,代表部落下山學習慣行農法,成為「種菜高手」。三十年前,就在菜園連年豐收、荷包也麥克麥克之際,年輕妻子亞霧(黃月菊)卻因長期接觸農藥致肝癌末期,擴散到大腸、胰臟,令達路痛悟,重拾祖先自然農耕法,亞霧也神蹟般地病癒,至今仍可俐落農作。
達路在年過半百後仍持續進修、學習,在石磊教會安排下,兩度自費到南韓觀摩自然農法,再結合家鄉在地草藥植物,研發獨創天然堆肥營養劑和抗菌製劑,成為石磊自然農業社區的領路人。
個頭小小的達路,已是阿公,仍滿腦子古怪想法,天生的研發人才,就讀政大民族所博士班的兒子瓦旦(羅恩加)都佩服爸爸的「好頭腦」。小時候受不了要幫忙家裡種菜,拚命唸書往山下逃的瓦旦,在漢人社會裡看盡了原民普遍淪為社會底層的宿命,才發現只有把自己的文化鞏固、壯大,才能翻轉。回到山上看到父親投注的自然農耕,真正能讓傳統留根、開創部落與環境共生。六十二歲的傳道人農夫達路(羅慶郎)
 
「在自然農法上,日本人建立了秀明農法、韓國也有漢方為本的派別,台灣難道只能複製?我爸爸研發的生態農法,真正是台灣獨創、有本土特色的農法。」瓦旦以父親及石磊自然農法的經驗為本,發表了好多篇論文。
 
瓦旦不是妄語。達路在自家旁的三分地,闢了一片「實驗農場」,自己調配研製的營養劑和殺菌劑,一罐罐像大補帖,不似一般有機堆肥的異味,遠遠就能聞到一陣清香,連人都會想喝上一杯。這裡面有黃檗、山肉桂、珠葱、紅豆杉等珍貴草本植物和藥材,再用蒸餾酒浸泡,他說:「因為想起小時候祖父煮這些東西當藥給我們喝,我們的病好了,土地病了(農藥污染)、蔬菜病了(蟲害),喝這些藥,應該也會好。」
 
他花三年時間,調整配方,甚至定期開車遠赴蘇澳取海水當發酵劑、買鯖魚加上紅糖熬製魚精,取其豐富的胺基酸,只因「東部海浴污染比較少」。以研發新藥的科學精神做田間實驗,把菜田畫分不同區域、施給不同劑量,一一觀察、記錄效果,調整出最佳配方。妻子亞霧(黃月菊)卻因長期接觸農藥致肝癌末期,擴散到大腸、胰臟,令達路痛悟,重拾祖先自然農耕法,亞霧也神蹟般地病癒,至今仍可俐落農作。

尖石每年入冬後,氣溫常在零上下,結霜落雪,常是作物死期。但用過達路「特調」的蔬菜,可神奇的由凍傷中復元。一般田中高麗菜四個月要採收,否則就爛掉;他的高麗菜可在田裡多活半個月到一個月。
 
為了防蟲害,特地下山到毒物試驗所學習黴菌培殖的生物制劑,但五年都做不出有效的制劑。一度想放棄,像孩子般氣得把園裡的蟲子抓來,一隻一隻捏死後丟置一旁洩憤,不料意外發現,經曝曬的蟲屍長出了黴菌,再以酵素培養一、兩周後噴灑,菜園裡的蟲子第三天就「肚子痛」而亡。但達路發現,「同形相剋」,同一種蟲屍黴菌才能抑制同種的蟲子。
 
「他們(鄉公所、農會)以前都叫我瘋子,很多補助都不給我;現在,什麼問題(病蟲害、營養劑)都來問我呀。」瘋子達路對自然農法投入的歷程與成果,精彩度不輸《這一生,至少當一次傻瓜》主角、摸索十年才種出日本第一顆有機蘋果的「木村阿公」。
 
他們同樣發現,不施藥種植的秘訣,就在土壤裡。達路「訓練」微生物去淨土,很有一套,他從在地的環境中找到天然的黴菌,以落葉進行高溫發酵,混合米糠等滲入土壤裡,連他的雞舍裡的雞隻,都沒有雞糞味。
 
山上坡地限耕,原住民務農,土地取得不易,達路到山下搜集別人工程清運的泥土,以微生物淨化後裝箱,發展出「離地耕種」,一箱可以種兩顆高麗菜,形同「移動式的菜園」,讓沒有土地的族人也能耕種。並且自行留種育苗,確保有機菜種的純度和在地的風味。
 
達路這個台灣獨有的自然農法,最了不起的是,讓有機耕種的成本大幅下降,那些以高貴草本及鮮魚製作的營養劑或殺蟲劑,初期成本高,但只要調製成功,可不斷使用、不必再添購,整體成本大幅下降近半。
 
如今,百來人的石磊部落,除去六十名老人與孩子,大約二十多農夫,總耕地面積約十公頃,九成採有機自然農法。除了主婦聯盟搜購,長年服務尖石鄉的至善基金會最近更與達路自然農場合作,推動「泰雅共食農園計畫,採穀東俱樂部的模式,發起北巿及新北巿居民「認股」,一股一周五百元,可享受五到七種當日達路農場、四到五斤的鮮採蔬菜,並且由城巿的原住民擔任配送。也計畫由達路農場當起點,擴及到更多原民農園。


 
「很多城巿的原住民,其實一直想山上,但礙於現實生活必須留在山下打拚,透過運送山上食物的過程、讓他們像為族人工作,拉近和家鄉的距離。」瓦旦的話,讓父親做的事,有了更深厚的意義。他也常接待來自高雄那瑪夏、嘉義達娜伊谷的原住民農夫,學習父親的農法,因為無論哪一族的原住民,都有相同的期望:讓山上有活水、讓年輕人返鄉!
 
曾經,高山農業被冠上環境殺手,但愈來愈多的論述認為,在有嚴謹的水土保持以及農藥管制下,特別是發展自然農耕,反而有助於生態和諧共存,還能創造山區地景與經濟。日本的里山倡議,指的便是環繞在高山和平原間的農作,包含社區、森林、農業的混合地景,除了農業生產,還可提供動植物多樣化的棲地。
 
在尖石鄉的磊山部落,我們看到了台灣「里山」地景形成的輪廓。
 
[nop]相關連結:
至善社會福利基金會[/n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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