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富閔專欄】學生書桌的故事│善耕365公益媒合平台

善耕365公益媒合平台 2015-02-11 22:38

【楊富閔專欄】學生書桌的故事

學生書桌漸漸變成置物處，桌面堆著一家七口的衣物，書架則變成藥物櫃，瓶瓶罐罐擺滿胃散、健康食品、普拿疼，拆封的膏藥布；書只剩幾本，應該是《教育部指定學生國語字典》、《英漢雙解活用詞典》、《小畫家入門》等工具書，以及從前兒童節贈送的保溫杯，一點點餘額的存錢筒，那裡像記憶龐貝古城，每次回家總讓人失神留步，每件品物都適合翻翻看看，但也僅適合翻翻看看。離家十年，母親至今還會說：你書桌暫時借我放一下東西–她記著我是書桌永遠的主人，同時也意味家裡空間正在縮減，奇怪家裡少住了我一人，不該更加寬闊嗎？為什麼房子越住越小？

一九九七年的暑假，小學五年級，母親在鎮上傢俱行為我買下一張多功能書桌，要價兩千五，主要是當時鄰居小孩開始擁有個人書桌，晚上再不能和我在騎樓後院野放，聽說都乖乖坐在書桌前，而我仍與大哥共用一張，不、是和母親三人共用，書桌總被母親拿來做電繡手工。

終於擁有個人書桌，我的成績沒有變好、沒有更愛唸書，書桌無疑只是為了滿足對於模範學生的想像，然不再鎮日戶外廝混、跑的不見人影卻是真的。我常一人關在房間，最常做的事就是整理書桌，我喜歡撤下所有書物再重新排序與上架，那時沒有分類概念，區別方式就是開本大小，家裡藏書其實不多，記得連相本也開架擺在上頭，就擺在《漢聲小百科》旁邊。

學生書桌最吸引我的是小白板、小板擦、白板筆，跟學校教室黑板一樣，我習慣寫下中華民國八十六年某月某號日，星期與天氣，白板就是我的日記。

買書桌並不為難母親，問題是空間真的有限。當時我們一家四口擠在五坪房間，一大床一衣櫃、加上兩張學生書桌，開門就是床，爬過床面才能坐到桌前，椅子根本不能移動，偏偏我又是坐不住的孩子。

坐不住的問題困擾我很多年了，現在寫稿通常十多分鐘我就得起身，一度以為是情緒炙熱，需要冷卻；或者暫時離座，才好梳理思路句法，經母親提醒去看診，才知根本是從小姿勢不良，脊椎有問題。

前陣子母親電話通知我老家要重新裝潢，苦惱著學生書桌不知該擺到哪裡？驚覺我對老家空間的分配失去概念，尚停在十年前，聽出母親話中有話，於是直接建議她把書桌撤離回收吧，並同時感覺兩人都鬆了好大一口氣。

楊富閔，1987年生，臺南人，現為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生，曾獲「100學年度臺灣大學優秀青年」、「2010博客來年度新秀作家」、「第五屆林榮三文學獎小說首獎」等獎項。寫作《中國時報》「三少四壯」、《印刻文學生活誌》「好野人誌」專欄，作品散見各種選集。已出版小說《花甲男孩》、散文集《解嚴後臺灣囝仔心靈小史》、《休書》。入圍2011、2014台北國際書展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