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紐西蘭，搞不清貨幣，付帳時拿出錢幣由店員挑，店員笑著問我：「Do you have another Kiwi?」指的是上頭刻有奇異鳥的1元銅板。公園裡的在地人閒聊，某婦人突然提高音量對另一男子讚賞地說：「So you are a Kiwi man！」意指這男人是個奶爸，典出奇異鳥由公鳥孵蛋。面對蔬果攤，外銷厲害到可以為國爭光的是Kiwifruit，因為奇異果的毛就像他們的國寶奇異鳥。Kiwi是紐西蘭人的日常，也是驕傲，因此他們常以Kiwi自稱，這真是個奇異的國家。
【撰文、攝影 ／藍漢傑；設計／江宜珎；圖片／The Tourism New Zealand、Zespri】
紐西蘭沒有猛獸，奇異鳥不需飛翔逃離或激烈奮戰，因此翅膀逐漸退化，個性溫馴。在原住民毛利人的神話裡，奇異鳥是他們的哥哥姊姊，羽毛裡藏有自己的靈魂。
 1.晝伏夜出的奇異鳥是紐西蘭國鳥。2.毛利人的「碰鼻禮」。3.奧克蘭魚市場的標誌很低調，建築體亦然。4.紐西蘭約莫四分之一的人擁有帆船，以北島的奧克蘭最密集，因此該城又被譽為帆船之都。 |
奇異鳥來到紐西蘭的七千萬年之後，約莫一千年前，屬南島語系的毛利人駕舟遠渡重洋，抵達這個新世界。相傳紐西蘭最初的發現者是庫佩（Kupe），他的女兒先望見島嶼由白雲簇擁，於是高喊：「He ao! He ao!」（雲哪！雲哪！）庫佩踏上土地之後，便以「Aotearoa—長白雲的故鄉」稱之，不過，也有人將Aotearoa解釋為遙遠的國度，顯然，現在的人比較喜歡長白雲的故鄉，故此說法流傳最廣。無論何者為真，身在紐西蘭，時時刻刻都能望見低矮綿延的雲。
 電影【魔戒】系列在紐西蘭取景，哈比人的家很偏遠，但不乏觀光客。  Kiwi 360奇異果觀光公園內種有最古老的奇異果品種，還可搭直升機鳥瞰整個豐盛灣。 |
用靈氣打招呼
毛利人藝術天賦高，尤其擅長圖騰的建構，其中以木雕和刺青最為知名。刺青是他們的身分證，母系、父系、階級全都「寫」在臉上。他們體魄強健，看來驍勇善戰，性格則和奇異鳥一樣溫和害羞。毛利人見面時以鼻觸鼻，用靈氣打招呼。「碰鼻禮」（Hongi）流傳至今，各國元首來訪也入境隨俗，以此行禮。在此順便提醒觀光客，毛利人並非觀光對象，除非特定表演場合，否則見到毛利人不可輕易主動行碰鼻禮，一如見到阿美族便要他們唱歌喝酒，見到達悟族就期待他們穿丁字褲一樣，十分失禮。
過去，若是遇見來路不明的人，毛利人便一臉猙獰地吐出舌頭，意思是「我要吃掉你」。如果對方沒被嚇跑，並且能夠眼睛直視毛利人的同時，拾起地上的葉子，便是朋友，毛利人立刻盛情款待。我很喜歡這段在米泰毛利村（Mitai Maori Village）的表演，舞台背景是真實的山丘，場燈褪去，毛利人持火把演出傳統故事，巧妙地帶出樂器、戰舞與儀式的介紹。
 豐盛灣的奇異果果園。 |
 果農採收前，需取樣送至檢驗所進行多項測試，未達標準便不可採收。 |
 奇異果品種繁多，小至櫻桃，大至雞蛋的都各有名稱，若是經由中心研發而出還有「版權」，果農種植需經過授權。 |
 奇異果園以一排公株一排母株交叉種植，增加授粉機率，每一區皆有編號，利於追蹤每一顆奇異果的履歷。 |
大海才是魚市場
紐西蘭分南北兩島，人口440萬，多居於北島。北島最大城奧克蘭的海灣旁，白帆點點，多如繁星，平均每4人就有一艘帆船。位於港口旁Jellicoe街的魚市場，應該大到像我們的果菜市場吧？這麼想就會永遠找不到魚市場，因為規模其實如同一般超市，裡頭僅兩三攤魚販外加食品區。不過，魚種豐富，重質不重量，新鮮得幾乎沒有魚腥味。
魚市場附設海鮮料理學校，每堂課的費用等同上一般餐廳，換言之，等於是把上餐廳的錢拿來學藝實作，認識各國海鮮料理之外，還能飽餐一頓。我看著英文課表，浮想翩翩，Zespri親善大使Trish走到身旁，趁機問她喜歡什麼樣的海鮮，聊了起來。回到車上，她拿出iPad，展示照片，魚魚魚，好多魚，相簿裡有好多她先生駕船出海捕回肥嫩的魚，在自家的花園烤食。恍然大悟了，魚市場規模之所以出乎意料，因為許多擁有帆船的家庭自己捕魚去，大海就是他們的魚市場。
股東就是農夫
Trish的先生很會捕魚，但他的專業是果農，也是Zespri奇異果公司的股東，創立近20年的Zespri是全球最大的奇異果行銷公司，只有果農才能成為股東，公司的獲利必定回到辛勤耕作的農人身上。靠天吃飯的果農也許不善於經營，但他們懂得委託專業人才，更相信專業判斷，他們團結一致，爭取政府立法保障產銷，也透過Zespri與國家相關單位合作，研究奇異果的營養成分，發表論文，並挹注大量資金，研發新品種，將百年前從中國帶回的獼猴桃改良為酸度低、營養成分高而舉世知名的奇異果，成為紐西蘭的代表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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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PSA免疫的新品種陽光金圓頭奇異果（Sun Gold Kiwifruit），甜度與營養成分破表。 |
不用農藥，品種改良不走基因改造路線，2010年爆發PSA（奇異果口蹄疫），疫情使果農寧願銷毀植株也不用農藥，而試圖透過配種培育免疫品種，只是在成功之前，Zespri進入黑暗期，產銷大減，果農經濟受挫。挫折使人脆弱，什麼能使果農禁得起農藥的誘惑，或是改種其他水果？他們相信Zespri與紐西蘭作物暨食品研究中心（Plant & Food Research），相信大自然自有延續生命的法則與力量。
陽光金圓頭的誕生
紐西蘭作物暨食品研究中心是國家認證級的研究單位，規模為世界之最，資金一半來自政府，一半來自民間。除了DNA分析、品種研發之外，水果的營養成分與功效之相關研究亦在此列。Zespri與該中心合作所發布奇異果的營養成分、改善消化以及穩定情緒等研究，使Zespri成為世界唯一發表論述具有國際認證的品牌。
能符合甜度、口感以及高營養成分的奇異果品種，需歷經2萬顆種子、至少10年的培育養成。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如果不是紐西蘭作物暨食品研究中心長期不懈的分析、實驗與建檔，PSA帶來的黑暗期不會那麼快出現光明——陽光金圓頭奇異果（Sun Gold）。
10多年研發有成的陽光金圓頭奇異果，可說是廣受亞洲人喜愛的黃金奇異果進階版，維他命C含量是綠色奇異果的兩倍、柳橙的3倍，不酸，甜度極高，但促使血糖上升指數的GI值卻只有49，屬低糖水果，果肉多汁，而且對PSA免疫。
 長白雲的故鄉景致優美， 山川壯麗。 |
 奧克蘭港口可搭船至鄰近的激流島，碼頭建築設計靈感來自長白雲。 |
一位熬過黑暗期的果農對我說：「PSA不是人類發起的戰爭，大自然不會仇恨我們，發生疫情也許是自然淘汰的變化，所以我相信自然也會給出一條生路，只要我們不貪婪。」這樣的信念不只是發生在奇異果身上，其實也說明他們師法自然的態度，以及紐西蘭何以能成為農業大國的原因。
坐上直升機眺望豐盛灣（Bay of Plenty）綠意盎然、井然有序的奇異果園，這裡的氣候非常適合奇異果生長，產量占輸出的90%，被稱為「世界奇異果之都」（Kiwi Capital of the World）。這塊土地的開發在於人類如何運用智慧，找出生命的存活之道，而非用於把良田變成高樓林立，發展所謂的「現代化」，陽光金圓頭奇異果絕不只是品種研發成功的故事而已，還需以對自然的敬重與信服為後盾。
走著和北半球不同的路
精品奢華市場在紐西蘭完全使不上力，但一切能貼近自然的運動用品、帆船、越野車等則大行其道。紐
西蘭對可能傷害生態的物品嚴加把關，入境時，這堅持使我面對海關備受諮詢與行李抽檢的冗長過程，竟然沒有不耐，卻也略帶輕鬆地問關防：「我看起來像壞人嗎？」態度有禮的關防回答得很妙：「明知故犯的人有跡可尋，我們比較不怕，反而無意間夾帶進來的東西是我們更需小心的。」
 這在暗處會發光的銀蕨，毛利人夜行時將之反折，作為回程的記號。銀蕨也是紐西蘭的國徽。 |
 代表紐西蘭畜牧面向的Agrodome農場，獲頒旅遊局的最佳景點，遊客可以用手中的食物和綿羊、羊駝們「把手言歡」。 |
出境前，有機會一訪奧克蘭鄰近的激流島（Waiheke Island），當地緯度與西西里島相同，盛產橄欖與葡萄酒，處處可見酒莊與美食餐廳。島上居民的用水來自天上的雨水，他們不從奧克蘭拉管引進自來水是為了不破壞自然。紐西蘭是極少數不用核能發電的國家，1968年曾因核能計畫引起討論，最後以延期定奪，1987年則決定無限延期，並且不支持核武，反對當時美國意圖在南太平洋布局的核武計畫，兩國關係因此緊繃。2007年，紐西蘭政府公布2050年前，90%的電力供應為再生能源。什麼樣的政府會決定如此策略？碼頭旁的一位Kiwi對我說：「你只要想像這些官員大多也有帆船，也喜歡登山，當他們駕船出遊或身處山林時，會想到什麼？」
飛機升空，我透過舷窗再望一眼紐西蘭，毛利人當年發現這島嶼時所望見的雲至今仍守候著。紐西蘭人以農立國，禁得起浮華誘惑，珍視土地，因而景致優美，山川壯麗。紐西蘭人也需要進步，但他們得靠自己的力量與信心，走著和北半球不同的路，這真是個奇異的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