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似乎都有點促狹的報導他的520感言。外界則帶著幾分弔詭、幾分揶揄、乃至幾分輕薄的，把它當作是一件茶餘飯後的政治趣聞傳揚。
原來馬英九總統就職七周年當天，他好整以暇的透過媒體告訴國人：「這七年來我都睡得很好」。大家聽了都不勝駭異，因此反而不禁擔驚受怕起來。睡好覺有兩種意涵。一種是社會的；另一種則是關乎他個人的。坦言之，對於一個有心打理好國政的領導者來說，這句話絕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種病徵。可是他卻不以為意。細加思量，這也有可能是來自他無意識的自我防禦與阻抗（resistance）。
在社會層面上，這七年來，國是紛擾，總統面臨南海風雲詭譎，可能戰事一觸即發的威脅，以及鄰國世紀病毒MERS的延燒侵襲。國內在他主政後民不聊生，哀哀無告者比比皆是。甚至他自己的黨因他的盼顧自雄而致黨爭日熾，即連2016黨內總統提名都始終等無A咖競逐。林林總總一大堆內憂與外犯，他竟然可以高枕無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更不動如山，大家都在問：到底他是怎麼了？
至於關乎他個人的，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總統先生擁有令女性選民為之瘋狂的俊俏外型。他自詡為保持良好的體型，他游泳、慢跑，節制飲食，甚至一天量三次體重。外界都見怪不怪的認定他是一個自戀的男人，大概他也不以為忤。他一再強調品行上的廉潔自持，以致政壇上他的「不沾鍋」既成招牌，卻也令人退避三舍。他唯一勇於任事的，乃是那些非民之所欲的垃圾傾中政策，哪次不是剛愎自用的「朕說了算」？
總統先生大權在握的執政過程，不斷製造一連串令小百姓驚駭莫名的「政績」。他的「油電雙漲」、他的「外交休兵」、他橫柴舉入灶的「ECFA」，以及販賣「九二共識」…真是不勝枚舉。倘如要數他最出人意表的搏命演出，恐是他初始的超高人氣，可以如坐雲霄飛車般的沖天而上，繼之疾瀉而下跌入谷底，從此再也爬不起來。施政到了這步田地，他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小百姓可嚇出一身冷汗，只能直喊：「天佑台灣！」
這是怎麼一回事？果真代表甚麼徵候？多虧擅長社會取向精神分析的弗洛姆（ERICH FROMM）給了我們線索。依佛洛姆的見解，自戀和自私是一體的兩面。自戀就像自私一樣，基本上是一種缺乏自愛而作出的過度補償。自戀者不只撤回了他對別人的愛，同時他也不愛自己，因此凡事都可以恣意為之。自戀與自私，正是根植於對自我缺乏正面情感，所謂「潔身自愛」云乎，全是唱作俱佳，掩人耳目的虛偽表徵罷了。
佛洛姆不認為自戀和自私兩者的共通性是自相矛盾的。他進一步解析，自私不等於自愛，而是一種貪婪，根本不存在任何真正的滿足，就像無底深淵，只想無止盡的達成各種欲求。更因欠缺內在的安全感，故而出現常態性的焦慮不安。同樣地，自戀者只知一心崇拜、讚賞自己，顯露出從不顧及他人的自我中心特質。試依佛洛姆的觀點推論，兩者的共通性都是不會在乎別人，笑罵由人，唾面自乾。質之今日政壇，這樣的人也所在多有，誠是我們社會的不幸。
自戀（Narcissism）是精神病理的一種徵候，俗稱「水仙花症」。源自希臘神話美少年納西瑟斯（Narcissus）。因女神Echo向其求愛遭拒殞命，報應之神Nemesis遂使納西瑟斯自戀他的河中倒影，憔悴以終，並化作水仙花。在精神醫學上，自戀，是一種性格違常，只知利用他人以滿足個人欲求，卻不能感同身受他人的苦難，也不會體恤、關愛他人。古羅馬皇帝尼祿（Nero）即為註腳。在史家刀筆下，他集自戀、柔弱、暴虐、狡猾於一身。但最終喪命於眾叛親離，連効死的禁衛軍都棄他而去。
最近總統在媒體頻頻曝光。他夜宿陸戰隊，與兵士比體力；他前後參加國民健康署主辦的「RUNNING KIDS」運動健身活動，化身馬老師和小朋友跑三千公尺，玩小蘋果健身操。他顯得陽光、親和、活跳跳，還拿校園女童割喉案，向宜蘭利澤國小學童宣導：要結伴、要通報、要呼救。怪的是，他對這起人神共憤的重大治安事件，卻不向社會發表像樣的預防性政策談話？只是兒戲一場便罷？過去社會有難，他的反應總是慢半拍，蓋其來有自。
有人認為總統先生常掛在嘴邊的「聞聲救苦」、「苦民所苦」，全然淪為空口說白話的稀鬆口號。否則整整七年了，民生凋蔽如常，他卻從沒有失眠過？難怪有人認為他是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童騃性樂觀主義者。這可不是拍馬屁，這席話借錢鍾書「圍城」裡主人翁撩撥女性的一句經典，叫作「玩弄的恭維，冒犯的迎合」。「騃」者，「呆」也。倘如以精神徵候來看，是一種成長過程的社會交換受挫的現象。那麼，總統先生的所謂關心民瘼，飽受煎熬的小百姓至今可還將其當真？
當雄辯家西塞羅投入羅馬共和國執政官選舉時，他的老弟Quintus寫給他一些辛辣的選戰秘笈供其參酌。今人Philip Freeman將之英譯為：How to win an election（凍選）。書中痛斥當時貴族世家的對手是「無能（lack the drive）」之輩。這句耳熟能詳的嘲諷，竟穿越二千多年的時空而來，如影隨形的巴著我們總統先生不放。lack the drive，不只是「使不起勁」、「駕馭無方」，中文更有個謔而不虐的傳神譬喻，也即十里洋場所謂的「空心大老倌」，徒虛有其表是也。
顯見無心、無能，不只是一項政治上的罪愆，更可能導致民生塗炭。上述若干徵候，正好送給爾虞我詐，紛爭不斷的執政黨2016競逐大位者，一項最真切的良心忠告。有耳的，不妨聽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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