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圖:美國也推學徒制,台灣明師高徒卻傳血汗造假?

藍圖:美國也推學徒制,台灣明師高徒卻傳血汗造假?

民報 2015-10-15 00:00

勞動部開辦「明師高徒」計畫已經三年,無獨有偶的,美國總統歐巴馬於2015年9月也發表加碼學徒政策,美國勞動部將斥資1.75億美元,相當於56.6億元新台幣,資助46家公私立機構,這些機構將雇用3.4萬名學徒,美國政府表示研究發現,每花1塊錢在學徒制度上,雇主可回收1.47美元的生產力提升,看來學徒制度真是個雙贏選項,不是嗎?但是近日台灣的「明師高徒」計畫卻傳出學徒控訴又淪為血汗奴工壓榨制度,而且承辦專員偽造訓練時數,又是「虛偽造假」的惡習,而總體來說,「明師高徒」計畫自2013年實施以來,對青年就業沒有顯著的正面影響,難道真的橘化為枳,好的制度一到台灣就會變調?
到底台灣與美國差別在哪裡?姑且先賣個關子,光就學徒制度本身來說,的確不失是一個補救教育失敗的有效作法,先前我們在〈拋棄自欺欺人教育,改革從回歸本質開始〉中討論到台灣教育的失敗,不過教育無效的問題不只是台灣,全球都為此傷腦筋,因為現有的教育體系根源自19世紀,與現代的產業需求已經脫節,即使是歐美也一樣發生普遍學非所用,受過大學教育卻無助於產業需求的狀況。
以美國而言,當前有580萬工作職缺,然而,就業率提升卻遇上瓶頸,其中主要原因之一,就在於教育體系沒有訓練出產業界所需要的專長技能,因此明明有很多職缺,卻沒有人有應有的專長技能可應徵,產業發展因而受阻,同時失業者找不到工作,即使受了學校教育,還是等於白紙一張,只是徒然背了學貸,造成個人與家庭甚至社會的經濟困難,針對這樣的結構性問題,根本的辦法是必須徹底以21世紀的產業需求重新再造新教育體系,但是這個重建工作茲事體大,就算改造完成,新一批學生也還要幾年甚至十幾年才會畢業,緩不濟急,於是美國想到先暫時強化學校以外教育的補救體系。
不妨看看美國勞動部怎麼說,美國勞動部在官方部落格這樣表示:「歐巴馬政府從上任第一天起就專注於打造一個訓用合一的系統,對雇主與求職者都有幫助,讓人們有能力取得提升社經地位成為中產階級的門票,又同時提供雇主穩定的有技能員工來源,讓企業能在21世紀成長與競爭。」
而為了達到這樣的目標,勞動部在部落格文章中說,方案就是「加倍投注於學徒制度」,因為學徒制「經過實證證實效果,在工作中學習」,勞動部長談及「每個有學徒制的企業都津津樂道,談論無比的投資報酬:員工生產力提升、員工留任率提升、職業傷害減少、員工士氣提升。」
的確,一個擁有正當學徒制度的企業,很容易看到學徒制的回報,一般來說美國企業學徒有87%留任率,企業投注在於訓練學徒的資源,幾乎都可回收。而對於學徒來說,參與學徒制度也有相當明確的回報,勞動部認為學徒制是「不用負債(學貸)的大學」,美國勞動部表示美國大學畢業生平均年薪5萬美元,學徒日後平均年收入可達30萬美元。
談到這裡,聰明的你發覺美國勞動部正大力推動的學徒制度,和台灣勞動部的「明師高徒」有什麼根本上的不同了嗎?
對,美國勞動部講來講去,談的都是「企業」,這些提供美國學徒制度的企業包括:資訊業巨人IBM、全球第三大鋁生產商美國鋁業、經營超過7700家連鎖藥局的CVS保健,以及食品及飲料業巨擘雀巢,企業、企業、企業,尤其是大規模的企業;但是台灣勞動部想的卻是單一個人「明師」。
很容易理解,一家大規模企業,抽出一小部份資源,就能組成完善的學徒管理體系,包括設計完善訓練課程,以及有專人負責學徒事務,並分配學徒跟著企業中何人學習等等,以國際級規模的公司,就算組成一整個小團隊來照管學徒,平均在總成本之中也是九牛一毛,而一家成長中的企業,需要許多關鍵人才,就像植物成長需要有足夠的營養素,或直白一點說「肥料」,而產業發展往往領先學校,甚至領先超過十年,許多人才,即使是基礎人才,往往只能由企業自己教,企業投注部分資源確保產生自己可雇用的人才,不僅保證了企業本身的發展,連同負責教新人的老員工,也能從組織的總體成功中獲利,這是一個三贏的局面。
但單一個人狀況可就完全不同。學徒制本是為了要彌補以19世紀為基礎因而在21世紀逐漸落伍故障的學校體制的不足,沒想到台灣勞動部想出來的點子,卻是不但沒有跟上時代,反而還更落後,回到好幾個世紀以前去了,台灣勞動部想到的是一對一的師徒,把職場當成武俠小說,很不幸的是,產業世界比武俠小說還要更實際多了。
一個人花了多少時間去教學徒,他用在進行其原本業務賺錢的時間就減少,因而產生經濟損失,這是很基本的「機會成本」概念,而明師高徒計畫又是一對一,與企業可分攤到整個組織不同,師匠教學徒多少時間,自己就損失多少時間,損失就算了,由於是個體戶,不像企業眾志成城,組織發展更好每個人都可受益,個人把學徒教會出師,只是在市場上多了一個競爭者,既損失機會成本,又自己砸自己的腳。
因此,自古以來,不論是哪個國家,不論是哪個故事,從印度史詩,到中國民間故事,到歐洲神話,裡頭只要提到想拜師學藝,一開始一定是從悲慘的血汗奴工開始,師傅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壓榨、虐待學徒,美其名是磨練,這個階段什麼都沒學到,只是在博取師傅認同,最後師傅滿意了,覺得學徒被壓榨的血汗足夠彌補教他產生的損害,才傳授他一些絕學,而且通常都還要留一手,以免學徒「青出於藍」超過老師。
就是因為這樣的古代學徒制度極其無效,所以後來人類才創造出19世紀的學校制度,現在學校制度又落伍了,卻反而想倒退回去好幾個世紀,又怎麼可能會有用?計畫實施三年來對青年高失業、低薪狀況毫無改善,不過是理所當然而已。
其次是金額問題,純粹就數字上來說,勞動部提供的補貼金額,與美國是沒有相差太多,美國政府最新計畫將以1.75億美元,補貼公私機構雇用3.4萬名學徒,平均下來,一個學徒的個案補貼約5147美元,勞動部「明師高徒」計畫則每月師傅補貼5000塊,學徒補貼1萬塊,總共1.5萬,為期一年時乘以12個月下來,總金額大約略多於美國個案補貼金額。
但是美國是以企業、法人機構為主,這些公私機構訓練學徒原本就對本身有額外助益,政府再加一點點補貼推波助瀾,就能大增企業提供學徒機會的意願。
但是,當目標變成一對一的個人時,考慮到前述的機會成本損失與競爭風險,台灣勞動部補助的金額,就變得低得可笑。於是,只會有三種師傅,一是處於凋零產業,已經不在意錢,更不怕競爭,只怕沒人來做而失傳,想要在退休前把傳統技藝傳承下去的「找傳人」師傅;一種是機會成本還少於5000塊的師傅;最後一種是,根本無心教學所以不用負擔機會成本,只想壓榨學徒憑空領取5000塊的師傅。
這些師傅對創造青年就業有用嗎?不妨三種分開討論。
若是師傅是想找傳人,一個已經凋零到需要保護的技藝,恐怕應該要出資贊助學徒計畫的是文化部,不是勞動部,青年去學習這樣的技藝,若非對文化保存有高貴理念,恐怕只是應了一個古老的中國寓言故事:有位青年拜師學藝,經過千辛萬苦終於得到僅存的絕世大師認可,傳承了屠龍絕技,不幸的是世界上已經沒有龍,於是最後只好到市場殺蛇為生。
若是機會成本還少於5000塊,這樣的師傅大概自己都無法在市場上生存,跟他學又有何用?
而若是最後一種,那當然就會出現壓榨血汗奴工、虛偽造假的台灣常態,意外嗎?
美國推動學徒制,是因為19世紀以來的教育體系逐漸失效,為了補救,把希望寄託於產業界,希望鼓勵企業建立企業內部的教育系統,以部分取代或是彌補學校教育失敗的功能,美其名為學徒制,其實是透過企業界的多元訓用制度,往21世紀的新式教育摸索前進。
台灣的勞動部雖然一樣推動學徒制,補貼金額更「巧合」的與美國相當,表示勞動部官員也不是都沒在做事,至少顯然有認真「參考」美國的想法,但好的想法卻是來台灣就變調,因為台灣勞動部對學徒制的認知,是乞靈於上古時代的「拜師學藝」,於是一步錯步步錯。先前國立師範大學新生營行跪拜「拜師禮」,一時輿論批判砲聲隆隆,但仍有人認為「古禮」有何不可。人活在古代真的沒什麼不好嗎?從學徒制這件事,見微知著,或許可以了解思維現代化的重要性。

參考新聞來源:
CNNMoney: The $100,000 job: Be an apprentice
美國勞動部: The Largest Apprenticeship Investment in U.S. History
《民報》: 【藍圖】拋棄自欺欺人教育,改革從回歸本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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