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路外交要放大視野
文│公孫策
我國的邦交國宏都拉斯在中國設置商務辦事處,消息傳來,各方議論紛紛,多半認為台宏外交已亮起紅燈,4年來的「外交休兵」可能因此破功。
然而,此乃傳統「漢賊不兩立」的思考,並沒有將我國的外交放在全球情勢做大局考量,也就是沒有做到「Think Big」。
傳統思考之下,宏都拉斯下一步就是與中共建交,然後與中華民國斷交。於是我們就少了一個邦交國,也就是北京破壞了外交休兵。
誠然,一旦宏都拉斯與北京正式建交,則北京應該不會同意宏都拉斯同時與兩岸政府有正式外交關係,因為那樣形同「兩個中國」,肯定不包括在胡錦濤18大所說「合情合理的安排」範圍之內。
西漢時,張騫受漢武帝之命出使大月氏,途中被匈奴逮捕。匈奴單于對張騫說:「月氏在我的北方,我怎麼可能讓漢朝的使節通過?就如我若想連絡南越(今廣東),漢朝會讓我過路嗎?」
北京不可能同意宏都拉斯與兩岸同時建交,猶如匈奴不可能放張騫過路一樣,讓路借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安排」。
但是匈奴單于有一點搞錯了:大月氏當時已經不在匈奴之北,其實已遷移到西南方,而且已經降服了大夏,統治現在印度北方。由於那塊土地肥饒,大月氏「樂不思蜀」,根本不想回到北方草原,也不想跟漢朝聯手對付匈奴。
這就是國際情勢已經起了結構性的變化,大月氏已不再有與匈奴為敵之心,此所以後來張騫逃出匈奴,並克服萬難到了月氏,卻完全不得要領,任務失敗。
今天的國際局勢也發生了結構性的變化:冷戰已經結束20年,北京與台北都已不是蘇聯、美國集團成員。中國崛起成為G2大國,競爭對手是美國,跟台灣互挖牆角已經變成沒有意義的事情。
雖然,爭取宏都拉斯成為邦交國不能說不重要,但若為了小小一個宏都拉斯,逼得台灣再靠回美國陣營,是很划不來的事情。所以,我認為北京不會要求宏都拉斯與中國正式建交、互派大使。甚至即使宏都拉斯主動提出要求,北京都可能婉言相勸,請宏國稍安勿躁。易言之,宏都拉斯若想要在兩岸之間左右逢源,他與中國應該會以互設辦事處為止;但若有進一步的風聲,則可能是為了向台灣取得更多援助,這一點才是我們外交相關單位要預謀對策的。
張騫第二次通過西域,目標不再是月氏,而是烏孫。可是烏孫地處西域,距匈奴近,距漢朝遠,因此雖然對張騫十分禮遇,卻不與匈奴決裂。張騫派出副使聯絡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闐等西域國家,烏孫都派遣響導、翻譯,盡力協助。
烏孫的外交策略,正是台灣當前應該效法的:台灣與中國比較接近,所以應當與中國親善,而不宜對立;可是中國與美國是對立關係,而美國強、中國弱,因此台灣與美國也應該維持儘量的友好。
很多人喜歡用「等距外交」來描述台灣處在中美兩強之間的外交策略,可是「等距」是冷戰的觀念,冷戰期間美蘇兩大集團對抗,不結盟國家乃與美、蘇兩強「等距」。可是現在不是冷戰,華府與北京不是單純對抗關係,在很多情況之下,美國必須得到中國的助力,也就是所謂「G2聯手」,然後才有足夠力量解決一些全球性的問題。
如此情勢其實比兩大對抗情勢來得複雜,至少多變。因此,台灣的外交策略,若想要在兩強之間左右逢源,就不是「等距」,而是在美中既聯合又鬥爭的變化中,保持最大彈性,並且讓雙方使節都感受到台灣的盛情與善意。
如果烏孫的外交策略是正面教材,則大宛的做法就是負面教材。
西域產好馬,起初烏孫的良馬到了漢朝,被稱為「天馬」,後來得到大宛的汗血馬,遂稱之為「天馬」,而改稱烏孫的馬為「西極」。
然而,大宛的汗血馬卻是打了好幾年的戰爭而來。
起初,漢武帝派出使節,帶去千金(黃金千鎰,一鎰等於24斤,千金相當黃金24萬兩)與一尊金馬當禮物,交換汗血馬,可是大宛國的貴族相互商議:「漢朝遠來,途中必須經過塩水(今羅布泊),地形、環境險惡,10個人到不了5個。塩水北方是匈奴,南方是沙漠,所以漢朝不可能派出大軍來討伐。」於是共同決定,不給汗血馬。漢朝使節怒了,將金馬擊碎,回國。大宛貴族則發兵,攔截漢朝使節,將之全體誅殺。
漢武帝當然不可能摸摸鼻子算了,派出數萬大軍征伐大宛,這一仗打了好幾年,結果畢竟實力懸殊,大宛敗了,國王被貴族殺掉,送給漢朝三千餘匹汗血馬。
大宛的錯誤,在於「要給不給,反覆無常」。漢朝並不是平白強取汗血馬,而是以厚禮交換。給多少匹?決定權仍在大宛。尤其不應該予人錯誤印象,以為OK,後來卻反悔,卒遭亡國之禍。
二千多年前的西域國際情勢,當然不能硬套在今天的台灣。但是國際外交的遊戲規則基本未變,講信修睦亦仍為最高外交原則。最重要的,是認清情勢、體會變化,才不致於做出錯誤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