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炎夏】第一日
兩個月前,志傑告訴我一個秘密,說是秘密,其實就是他的初戀。
志傑的初戀來得有點晚,或者該說,他對於初戀的定義相當嚴謹,十七歲那年才終於出現了第一位讓他心裡撼動的女孩子。女孩子?我覺得在當時他的年齡認知上,她應該稱為「女人」。
她,志傑稱她為「藍姊」,一位二十六歲的成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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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在暑假期間總是喜歡去打打零工,賺取一下暑假玩樂的開銷費用,志傑也是這樣子的想法,不過,志傑屬於比較懶惰的傢伙,對於工作抱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有工作就去做,沒工作成天窩在家裡玩電腦遊戲也是一天過一天。
十七歲的學生可以打什麼工?
志傑有好運氣,他那年夏天沒有去加油站站崗、也沒有去西餐廳端盤子,透過住在附近的堂姊介紹,志傑到了堂姊工作的某重機公司擔任庫房管理員;那是個輕鬆的工作,他每天到庫房裡面待著,若有廠商來提貨,他只要將廠商要的貨品零件拉出來給廠商帶走就好。
那份工作輕鬆的時候,一天也許不到五張提貨單,累的話也可能一天來個三、四十張,狀況不一;但,最吸引人的則是薪水,由於他堂姊在公司是會計人員,老闆待他不薄,志傑的薪資是以工作天數換算的,一天一千,如果他一個月全勤還有額外加給。在那個時候,這樣子的工資是太誘惑人的了。
志傑不太在意薪資問題,對這份工作本來也沒太大的興趣,上班三天後,情況卻有了轉圜改變,而且那個改變讓志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本來對於打工總沒有積極的動力,但是,漸漸發現自己居然開始在意起那道身影,而且心態起了相當大的變化,消極立刻轉成積極。
是的,因為「藍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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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姊的出現算是給志傑帶來一顆引信很長的炸彈。
志傑和堂姊一起去上班,早上都是到巷子口等七點四十分的公司小巴士專車,隨著專車一路回到公司,到了公司志傑與堂姊分屬不同單位,也不會碰面,直到下午下班時才會在停車場遇見;上班第三天,志傑發現多了一位女孩子一起等車,而且那女孩子和堂姊有說有笑,似乎很要好的樣子,堂姊對那女孩子介紹志傑,也對他介紹她,她笑笑地和志傑握手,叫她「藍姊」就好。
藍姊是志傑堂姊的同事,一位臉龐輪廓深刻的成熟女人,志傑看到藍姊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這女人頗為賞心悅目,一頭俏麗的短髮、眼睛彷彿多層次的扇葉般迷人、嘴角酒窩揚起來又十分邃遠,那樣深刻的五官彷彿帶有原住民的血統,還有那美麗又瀟灑的態度,讓志傑先有個好印象存於心底了。
志傑說,藍姊是個很開朗的女孩子,他堅稱藍姊是「女孩子」,我只得順著他的意;雖然藍姊上班途中都在和他堂姊說笑,不過偶爾也會問志傑一些問題,志傑回答得多半流利,其實他心裡一再地蹦蹦跳。
感情的形成都是一點一滴的。
藍姊和志傑堂姊的部門各不相同,藍姊的部門距離庫房比較近,有幾次藍姊會到庫房看看他。志傑說,他去那邊上班什麼也無所求,但是,一個月下來他卻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會集中在藍姊身上,而且不管藍姊說什麼、做什麼,他都覺得很美,求的,忽然變成了藍姊的笑容,於是只要有藍姊在的場合,志傑會拼命想要表現自己的幽默與能力。
我笑他人小鬼大。我沒見過藍姊,但從他的說辭來判斷,人家如果真的是那樣子的美人,怎麼可能看得上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小弟弟?十七歲,還未成年耶!
志傑其實心裡很清楚,自己在藍姊面前僅是「同事的堂弟」而已,也以為如藍姊那樣的女孩子不會還是孤家寡人,只是,他對於藍姊的注意力愈集中,好奇也就愈深,好奇愈深,感情的投注就一天比一天多。
直到有一天,志傑在車上聽見堂姊和藍姊的對話,聽見藍姊提起她的感情世界,讓志傑心裡原本懸著的感覺一下子找到了地方踏穩。
藍姊沒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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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炎夏】第二日
我還是笑他自不量力,再怎麼樣,藍姊也是位正值花樣年華的女人,照常理來判斷藍姊並不會看上志傑,甚至別說是看上,就連注意力也未曾放在志傑身上過,二十六歲與十七歲,這個認知差距實在太大了。
志傑摸摸頭,也認為自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其實,戀情來了,說什麼都擋不住的。
某日中午時分,志傑獨自在庫房內午休,由於那天起床晚了,所以志傑沒來得及準備午餐,又因為公司位於郊外,加上他沒有代步工具,午餐這一頓他本想說就算了,餓個一餐不會要人命;十二點半多,藍姊卻來到庫房找志傑,並且帶來一個便當交給志傑,要志傑趁熱快吃掉,否則冷了就不能吃了。
志傑當下對藍姊的好感瞬間暴增!
藍姊看了看錶,接著坐在庫房的小階梯上看志傑吃飯。志傑覺得不自在,但又不希望藍姊離開,於是問藍姊是不是怎麼了?藍姊輕輕搖頭,說這個便當是志傑堂姊託她帶過來的,因為她中午無法抽身,只得委由藍姊過來送便當。
我想,志傑根本沒在聽那個便當是誰託送過來的,他應該只知道這個便當是藍姊拿過來的而已。
志傑的表情陷入回憶中,他似乎對於那段過去還是念念不忘。
藍姊那天中午就坐在距離他五公尺的小階梯上,而且兩個人獨處時間有整整三十七分鐘。志傑之所以對藍姊有那樣的感受,除了她的美貌,還有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志傑說,他從來不知道女孩子身上的香味有這麼樣吸引人,每次和藍姊靠近時,就能聞到藍姊身上流露出來的味道,那種味道讓志傑深深陷入無法自拔;我問他到底是什麼香味?他緩緩地看了天邊,說那是香水的味道,我還奇怪他為什麼會對人工香味那麼有反應,他卻說,那不只是香水的香味,還有藍姊本身的魅力,揉合在一起絲毫沒有半點突兀。
那道香,是藍姊笑容底下的橘子香水。
淺淺的橘子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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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炎夏】第三日
「志傑,你來這裡打工還習慣嗎?」
「我覺得這裡的工作內容還蠻輕鬆的,雖然是庫房,可是我都沒感覺真的是在做粗重的工作,不過蠻單調的就是。」
「我想也是,庫房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廣播節目吧!我在這裡聽廣播一個月,比我十七年來聽的廣播還要多,哈哈!」
「你今年才十七歲而已哦?」
「嗯,很小吧?本來我還想說會不會不能來這裡打工,沒想到我堂姊還真是神通廣大,還好我有來這裡打工…。」
「為什麼說還好呢?」
「因為我有個秘密啊!」
「秘密?可以跟我說嗎?我對別人的秘密一向最好奇了,跟我說一下嘛!」
「不行、不行!我現在不能說,這個秘密我如果說出去的話,我就完了,絕對不能透露出去的,藍姊妳不要那麼好奇嘛!」
「現在不能說啊?好吧,那以後你可以說的時候,記得要告訴我。」
藍姊是不是真的好奇,沒有人知道,都過了這麼久,現在藍姊大概也不會記得曾經說過那樣的話,但是,那段對話卻一直給志傑心裡惦記著,即使是多年後的今天,他跟我提起時依然掛著微笑,可見得,志傑對於這段心裡認為有所歸屬的初戀確實是相當在乎的。
他說,藍姊坐在他身邊的那個畫面,他永遠也忘不了。
內心縱使是火熱的,也無法在表面上顯露出來,因為有太多現實因素阻礙了彼此的思緒,志傑不以為自己有任何能力獲得藍姊矚目,甚至,他也知道那只是一個暑假的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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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炎夏】第四日
短短兩個月的暑期打工即將結束,一天,堂姊因病無法上班,於是那天只有志傑和藍姊在巷子口等車。
志傑心裡很是興奮,但也驚慌,因為他沒料到會有這種機會跟藍姊一起等車,那對他來說,似乎只是一種幻想的空間,可那天竟真的實現了。上了車後,因為小巴士內空間有限,藍姊拉著志傑坐在後方的雙人座;我想,藍姊沒有其他用意,只是單純地幫志傑找個位置而已,志傑也清楚,但是當時的他就是無法將現實看得那麼簡單。
車子慢慢行進,市區的繁忙交通重複撩起了睡意,由於是一大早,藍姊坐在靠窗的位置,漸漸地,她深刻的雙眼緩緩踏入夢鄉的寧靜;志傑看著窗外、看著藍姊的側臉,心裡有種悸動,想要做什麼卻又什麼也不敢做,因為車子裡不是只有兩個人而已。
藍姊雖然是健康的小麥膚色,但細緻的臉龐卻一點也沒有受到小麥膚色的影響,窗外還有陽光照射進來,志傑看到暖陽淺淺地灑落在藍姊臉龐上,就連臉頰上的細微汗毛都在陽光下無所遁逃,彷彿,一個世紀不過就是這段路途的長度而已。
那是一刻美好的瞬間。志傑這麼說。
小巴士的雙人座不見得是寬鬆舒服的,坐在雙人座上,志傑的大腿剛好和藍姊的大腿貼在一起,雖然兩人都穿著牛仔褲,可是,衣物下的熱度還是順著逐漸加溫的日陽傳遞過來。
可以想像那種感覺是帶有刺激與溫暖的。
志傑沒有移動,其實也無法移動,就這樣一路看著自己與藍姊的大腿貼著;他其實很想告訴藍姊自己的心情,可是也知道那個時候不是表白的好時機,更明白藍姊會將他的告白當成一陣晴雨,下過了,就結束了。
「我真的沒什麼要求,那次的體驗,已經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了。」
我想也是,因為初戀總是那樣地青澀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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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炎夏】第五日(END)
暑假結束了,打工也告一段落,連同地,藍姊在志傑的腦海裡也拉下簾幕,或者,是志傑在藍姊的生活中落幕了。
之後,志傑繼續高中學業,堂姊與藍姊還是天天都到巷子口等小巴士,只是彼此出門的時間都錯開了,志傑不可能每天都待到七點四十分出門,藍姊也不會七點就出現在巷子口等車,兩個圈圈愈來愈遠。
碰面的時間少了、交集自然淺了,交集淺了、情感就慢慢淡化了。
志傑說藍姊前陣子結婚了。他某天在住家附近遇到堂姊,堂姊笑著說藍姊嫁到一位好老公,那幾天正好出去蜜月旅行,甜蜜蜜地羨煞所有同事。志傑心裡微微感到顫抖,隨即恢復平靜,他也笑著希望堂姊幫忙轉達祝福之意,畢竟要覓得好姻緣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希望藍姊可以和她丈夫白頭偕老。
我以為志傑果然長大了,初戀情人嫁人了,內心多少都會有些震撼,但他仍可以成熟地表示自己的祝福,雖然藍姊根本不知道志傑曾經喜歡過她,但是,在他心中,藍姊是無法抹滅的一段記憶。
志傑笑笑,他現在也有個感情很好的女友,也相信甜蜜起來時並不會輸給藍姊和她丈夫,甚至在和女友談戀愛時,他幾乎不記得藍姊曾經存在過他的生命,因為他看見的已經沒有其他,就只剩下女友的笑靨而已。
雖然他這麼說,但在我看來,他於潛意識中還是沒有忘懷藍姊;若真如志傑所言,為何他的女友一樣是秋波眼眸、酒窩含笑,而且,有著美麗輪廓的大美人一枚?
綠葉怎麼飛,都會找尋自己根源的土地落下。
這一點我沒有對志傑提起,因為不需要,我看得出來他是打從心底愛他現在愛的人,不關過去怎樣、無論未來如何,他是深愛著女友的。藍姊,這位曾經顫抖過志傑心房的女人,已經遠遠地離開他的生活,就算有個模子套在志傑內心深處,也只是個空殼罷了,會讓他在遙遠的以後忽然想起,曾有一抹美麗的瞬間在生命中擦身而過。
在他十七歲那年的炎熱夏天。
<全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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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在你情我願的泥淖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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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十七歲炎夏】 - 黑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