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一月台
為什麼要分離?
眼淚不會說話,但,從她臉頰上的液體倒映中,我看見了她正在說的話,為何分離?如何能夠這樣決定?她的眼淚如她手上的那瓶礦泉水,透明,卻絲毫不見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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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三十九分的夜車,從台中開往台北。
想來,很久沒搭這班列車了,至少半年,或者,一年;到台中,這座城市充滿我許多回憶,我喜歡這裡,雖然常聽人家說台中治安不好,或市區很亂等等,可是,亂,那也是一種特色,在我印象中的台中不見得真的很亂,只因為有她,住在我心頭的女孩。
綠色車票上的到站時間是十一點二十八分,接近午夜,一個曖昧的時間,在今天與明天的交會點,不曉得明天的第一秒鐘我到家了沒?
別了她,我恨不得別走,別離是痛苦的,自己的心態更是莫名其妙,我捨不得她,捨不得這裡,捨不得習慣的溫度,卻仍踏出腳步走入剪票口。剪票員彷彿不問世間情愫,他只認旅客手上的淺綠票根,哪對男女依依不捨,或者哪對戀人留連不已,一切與他無關,他的腦海可能只浮現家人習慣的笑容,一雙雙等待他下班回家的期盼。
有時候,我不喜歡剪票口的冷淡,剪票員簡單的動作,一個不到一秒鐘的動作可以分隔我和她,他不知道,這樣一個若有似無的舉止,在詠唱戀歌的男女心中是多麼冷酷且絕對。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會知道。
她的笑容淡淡的,也淺淺的,那樣熟悉,瞬間觸動了我心弦,我在人潮往來之中回過頭偷偷抹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液體,她沒發現,沒有人發現,幾乎,連我自己都快沒發覺,那樣好笑。
我盡量裝作自然,對她投以一笑,怕她回去真的晚了,於是揮手催促她先離開,即便我的列車才要進站,而她甘願多等一會兒。我擔心她的回程,每次都那樣提心吊膽,害怕之前的可怕重演,那種膽戰心驚教我無法自己,每回都要求她到家之後立刻打電話告訴我,讓我安心,她卻常常忘記給我一通放心的來電,數度要我主動算準時間撥過去,她才傻傻地笑說忘了。
只是忘了,那道嗅得出來俏皮的笑聲足以撫慰我所有不安的念頭。
同樣的叮嚀又再重複,她的微笑其實勉強著,她不想我離開,不要我回去,看著她的笑容,我心底忍不住痛哭,為什麼我要這樣對她?為什麼我甘願回去?只因為明天還得上班嗎?
拍拍她的臉頰,回家記得打電話給我。嗯。
列車滑入月台,呼嘯,頭髮被疾風撩撥而起,人群像是螞蟻,拼命往才剛開啟的車門擠去,我有座位,於是故意留到最後才要上車,趁機多看看她的模樣,是我最愛的模樣。
不知道下次再見是幾時,誤會未解,我們都清楚。下次是何時?我也很想確定,卻問不出結果,於是在我回身上車之際,淚水悄悄地從眼角滑落,真是狡猾的液體,不聽我控制。
她的身影被紛雜人群淹沒,我的視線遭人群阻隔,兩個世界。
不得已上車,到了屬於我的指定座位坐下,月台慢慢往後拉扯,沒多久,這列火車脫離月台掌控,離開擁擠的站台邊,離開繁忙的城市,離開落寞的她,也,離開我愚蠢的決定。
身旁的空位冷清著,在完全抽離台中車站之後,它被填滿了,一個女孩。
她在哭,手上拿著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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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我都很少與火車上遇到的人交談,不論有無座位,我是寧可在短短旅程中獨自留白的傢伙,很多人都是這樣,彼此陌生,所以臉孔都是冷漠的,偶爾瞥見對方的眼神,也急著避開,有時是害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有時則是習慣動作,卻不曉得,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我亦如此,仍舊不知意義為何。
望著窗外奔馳而過的景色,只想著她現在在回家路上,不知到哪裡了?上公車了嗎?還在市區裡嗎?經過交流道轉運站了嗎?爬坡了嗎?醫院過了嗎?大學過了嗎?到家了嗎?即使她還未到家,我卻已經預先在腦中排演好幾次,就希望她到家之後能快告訴我,好讓我安心。
她往山邊去,我,卻坐在火車裡北行,距離愈來愈遠了,嘆息。
身旁的女孩仍哭泣著,我別過頭去望著車窗,偶然視焦轉換時,瞧見她哭得十分傷心,過了潭子,她還哭泣。
夜裡的車廂沒什麼人,也許因為今天非收假日,就連座位都沒有坐滿,接近十點,不曉得這樣的情況是否會維持到我下車?我喜歡人少一點的列車,且要安靜些的車廂,那樣對我的思緒較無負擔,我能夠短暫地天馬行空,雖然,大多都飛往心愛的她那邊。
豐原站。
身旁的她哭泣不見減緩,眼淚彷彿不是出自於她體內,如湧泉,狂奔於短短距離的臉龐,她沒有面紙擦拭,僅拎起自己的衣服亂抹一通,神情崩潰,她確實極力壓抑自己的哭聲,但,依然吸引了前後乘客的目光。
我很少近距離看一個人哭。我不喜歡哭泣的表情,尤其不喜歡心愛的她哭泣,但我卻是個渾球,讓她傷心而哭過。我好奇陌生人哭泣時候的眼睛,朦朧是可以拿來當作形容的字眼,但不一定適合拿來套用於每個人身上,比起外人,我倒更好奇自己哭泣時候的表情,可印象中,自己哭泣時都沒有睜開眼睛,我看不見鏡中的自己,也許是不想看見,那副醜陋的模樣。
她身子輕微抖著,手一鬆,礦泉水滑落,正好滾到我的腳邊。
我替她拾起礦泉水,沉甸甸的,出乎我的意料,也許是自己的力量拿捏不當,更可能是她的眼淚早就添加在其中,讓人失去防心。她又在臉上抹了一把,接過我手中的礦泉水瓶,含糊地道謝,不見清晰。
我從背包裡掏出一包尚未開封的面紙,緩緩遞過去給她,沒想到這包放在慣用背包裡許久的面紙,最後會是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
她愣了一下,瞧向我。我的眼神應該是同情的,而她的眼神則是訝異,在她的瞳仁裡,我看見自己的眼球光影,無神;她遲疑了一下,接下我的面紙又說了聲謝謝,然後將面紙打開抽出一張純白,拭去臉上的不堪。
后里月台從窗外快速刷過,來不及看清楚,我的眼睛完全跟不上火車行進的速度,在這種疾速之前,我只是弱不禁風的螻蟻,還妄想可以跟上一切,跟上變化得太快的感情世界。傻子。
她又跟我道謝,並將用了一半的面紙還給我,哭泣終於停止,一雙紅腫的眼睛卻沒有跟著一同落幕。我將面紙再遞給她,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告訴她,面紙是要當她淚水的最後底限之用,她明白我的意思,緩緩地將面紙握在手上,淚水又開始於眼眶中打轉。
一個人極力忍耐情緒的手,真會發抖的。她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連同還沒扔掉的面紙,柔腸寸斷。我不曉得耐性極限在哪,可我知道,清楚地知道忍耐到了盡頭,會換來無止盡的崩潰,狂怒也好,狂泣也罷,情緒超過所能忍受的臨界點之後,便如脫韁野馬誰也無法阻止。
她,還沒到那境地。
忽然,她說她和男朋友分手了。那似乎是對我說的。
突然的一句話,令我不得不將臉龐對向她看去;她算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孩,只能這麼算。我不懂得如何設定美女標準,可至少,她在我眼中不算美女,她彷彿在自言自語,喃喃地說剛離開一段感情,即使這樣,眼裡心中還是對方填得滿滿。
我了解那種感觸,甚至,可以很深刻地體會到她所說的感覺,那道心中抹滅不去的痕跡,不是說離散就能夠結束的,甚至,很多時候,我們都不曉得為什麼那樣做了決定;她說,如果可以解開彼此之間的誤會,現在不會變成這般田地,但,事情演變至今,已不允許她再回頭多做解釋了。
我問她為何不能?她的回答教我無從應對。
只因彼此鴻溝深了,心裡都有定見了,她逃避了。將軍。
她又哭起來,說自己多麼愛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真的不知道,她不想這樣,對方卻要她做決定,第一時間的沉默換來整艘船的沉沒,也許她始終還想繼續逃避下去,想要藉著淹沒前的短暫片刻想想自己的得失與否,但對方已沒有容忍的空間,於是決裂了,兩個曾經同一個世界的融合個體,如今又恢復為兩個世界以及兩座孤單高塔。
她又變成塔裡的女人,也曉得自己給對方的傷害完全不下於本身得承受的傷痕,但這樣的兩敗俱傷,不是她願意看見,更不是想要的發展,如今發生了,縱使想要挽回,可情勢似乎已經不再單純。
為何不再單純?
我也是傻了,問這個問題,自己都清楚的,怎麼還多問惹對方難過?她抽出面紙,晃神地對折再對折,一點也沒有要將面紙拿來擦拭臉上淚痕的意思,可能只是無意識的舉止,卻說明了現刻內心的疲憊與慌亂。她只是一個希望擁有愛的女孩罷了,不是嗎?
我呢?我也只是一個希望擁有愛的男人,卻用錯了方法。
進入新竹,她笑了,笑著掩面而哭。問她往哪裡去?她低頭從口袋裡掏出車票,反問我,有沒有一個站叫做「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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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座月台提供永遠的甜蜜,那一定是最惹人愛惜的地方。
她說,以前都不知道他每次嘴巴上說的永遠有多困難,更天真地以為,不過就是寫兩個字的長度,就是說兩個字的時間,天底下的「永遠」永遠多著,哪需要煩惱?現在才知,原來兩個人要一起到永遠,是天方夜譚。
我不知道哪裡才有永遠,她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可想見,那是她於最徬徨時所問的問題,如今的我也差不多失措,能夠給什麼意見?沒有。也許,只能坐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她的哭聲吧。
念起心愛的她。
她的傷心與難過一定不是我可以預料的,亦不是我能料想體會的,我卻一直以為都在自己掌握中,但今天之後,似乎才真正開始讓我能去思索究竟怎麼回事。身旁這位礦泉水女孩細細地回憶著她和前男友的過往,她說,他們曾經那樣要好,曾經給了彼此多少誓言,但現在看來,那些怎麼好像只是諷刺著現在?
說愛,原來是夢想。
我想到自己的情況,想起方才離開上車前,站在剪票口外的她的表情,是那樣的溫柔且帶有許多不甘,我恨自己可能失去她,更恨自己竟然會失去她。我同礦泉水女孩說,其實,我也面臨了類似的情況,只是比她好一點的地方是,她已經演出完結篇,我還沒。
她揚起臉看我,淚痕未乾,問,你怎麼知道這樣一定比較好?
我不知道。傻住了,我竟沒把握知道。
只是,我不願面對可能的結束,也是一種逃避,我曉得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的,總有一天,事情還是會來到落幕的時機,但這場落幕,落的是彼此之間的紛爭呢,還是這段感情的全部?她又說,實在不想失去他,可已經失去他了,就像沙灘留不住海浪,不想讓海浪退去,卻還是退去了,原以為海浪會戀戀不捨的,卻沒想到這次抽離得如此乾淨,不留一絲空隙。
我也不想那樣,不要失去她,親愛的女孩已在內心佔據太多位置,我相信她對我的感覺也一樣,甚至更多,我亦相信她不想失去我,我們都不想失去彼此,但怎麼覺得,似乎終究什麼都會失去?到底,什麼都留不下來。
她說,別逃避,逃避到最後,真的什麼都不會剩下,她已經是一個例子,如果還來得及回頭,請回頭,別到時後悔。
回頭怎麼寫,似乎一年前才複習過這兩個字。也是火車上,才剛和她道別,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卻接到她以陌生人電話打來的求救,出了車禍,她,被撞了。那是我最記得的回頭,恐怕也是唯一的緊急回頭,往後還有沒有,我不知道,但當時內心的慌張與擔憂至今難以忘懷,過度的緊張讓我克服恐懼,立即下車搭上回頭的列車,到她身邊去陪她。
請回頭嗎?誰來提醒我?礦泉水女孩?
而後悔怎麼寫,我快忘記了,不是因為太常後悔,而是因為我以為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會後悔,為了她,為了那愛人,我不會後悔,可是,當我在月台上看見隔了一小段剪票口距離遠的她時,我卻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魯莽,造成離去時的眼淚。真的好後悔,甩了自己一記大耳光,也不過就這樣的痛楚,不及心上人的十分之一。
不知道她看我上車時的身影沒入人群,心裡有什麼感覺?我的眼睛失去她的模樣時,感覺是遺憾,是不願,是難過。就跟失去溫度的麵包一樣,不再香甜可口,僅能拿來勉強果腹充飢用,而無真實滋味,吃,等於沒吃一樣飢餓。
她用完了我的面紙,說,沒想到三年的感情就這樣收回,本來以為還可以慢慢向他敘述整件事情的經過,本來以為他還可以等,本來以為……太多的本來以為,卻再也無法以為了。頓時,我心有戚戚,我好像也無法再以為了。
她看著手中的礦泉水瓶,淺淺地說,這是剛剛分開前從他手中拿過來的最後一個紀念品,裡面的水她永遠不會喝,永遠。她就要將這瓶無辜的水擺在自己的書桌前,看著裡面的水隨著溫度可能性地一天天減少,直到某一天,水完全蒸發了,她會將空著的瓶子剪成一半拿去種花,等種的花開了,才是她解脫的那天。
我瞧了那礦泉水瓶一眼,還有一半,她得要療傷多久?半年?一年?或是更久之後?若花不開呢?那豈非一輩子都無法解脫。
眼淚滴在礦泉水瓶上,她說,真的很不甘心,這段感情居然如此劃下句點,她沒有準備,一點也來不及準備,本以為這趟下台中是來找他過個快樂的週末假期,也已經準備好明天才要北上回去,卻沒想到,週六晚上九點三十九分,她就搭上了回家的列車,不再回來。
和我一樣,本認為的快樂城市,如今居然只剩下傷心。
我也沒有準備,當我看見她在月台邊的眼神時,我絲毫沒有準備,只知道自己當時的心境複雜得很,巴不得衝出去將她一起抱進來,帶她一起回家,可是我沒有,窩囊的沒有,他媽的窩囊地沒那麼做。更加悔恨。
熱淚落在冷清的礦泉水瓶上,不曉得會不會將之融化一些?
勉強的微笑落在還以為快樂的心上,早劃開了心頭肉,開始痛了起來。
她再度拭淚,語意不清地問我到哪裡下車,我頓了頓,十一點二十四分,再四分鐘到站,車票上的字樣是桃園,但我不想在這裡下車,我想去有她的城市,有心愛女孩的城市,可那是反方向,能怎麼辦?往回再搭一趟嗎?
我也想去名為「永遠」的那一站。永遠地擁著她,安然入眠。
她笑了,眼眶依然濕著,跟我說,那一站好遠,她到不了了,我若到得了那裡,請記得幫她許個願,並告訴她那裡真的美好,可以的話,替她拍張照,或作幅畫,貼在無遠弗屆的網路上,等她療傷完畢的那一天,她會在網路上找到。我應允她,但知道自己可能也到不了那個夢中才有的站牌。
太遠了。
她,遠了,我慢慢地知道,也清楚地知道,她已經愈來愈遠了,是自己的錯誤將她推遠,縱使還愛著,也改變不了現實的情況,和礦泉水女孩一般,誤會已深,而自己卻逃向遠方,要冰釋那段說不上來的誤解是愈來愈難,我不想等可怕的那天到來,卻似乎,自己無法控制的腳步依然緩緩朝那天邁進。
她對我撒嬌的樣子,掛心於我的表情,給我安穩的體溫,恐怕再也感受不到了。我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止不住,望著即將到站的窗外風景,情緒再也無法負荷,幾乎潰堤,雖然我拼命地將自己的情緒壓下來,但仍給身邊的她發現端倪而出神。
桃園到了,十一點二十八分,我深呼吸一口,起身準備下車,礦泉水女孩還要繼續北上,她緩緩地再向我道謝,眼神沒有焦點。我也沒有焦點,這才看見手機裡有一則報平安的簡訊,似乎,這才是我該聚焦的地方,只是,我找不到手指應該落在哪裡以按開簡訊,眼前迷濛。
突然,手機上綻開了一枚名為懊悔的花朵,很瞬間的事,也,很難以壓抑的瞬間,更,很教我能夠痛哭失聲的壓抑。
奇差無比的感覺。
下了車又是另一個世界,我的世界和她的世界分隔開來,一個在北部,一個在中部;一個在忙碌工作中,一個在空閒等候中;南下北上之間,一段無法拉近的距離似乎撐得更遠,火車離開了,繼續未竟行程,連同礦泉水女孩一併帶走,還有她的眼淚,與她那顆幾已暫時死去的心。
「到家了,辛苦了!愛你!」
多想再看看她,哪怕只有十秒鐘也足以化解內心的惶恐與沉默,我不辛苦,為了妳,我一點都不辛苦;我還愛妳,為了愛妳,我不懂什麼叫做辛苦;只有妳,能讓我感覺不到辛苦;僅有妳,能化解我所有的苦楚。
雖然,這條路上的荊棘依然滿佈,就算手邊有刀可以斬出一條大道,進而為我們解套,但,也可能永遠都到達不了叫做「永遠」的那一站,因為我的眼前沒有視線,只有手機螢幕上那短短的幾個字,看似窩心實則斷腸的落寞天涯。
真的還愛嗎?那又為何會這樣悔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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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到離妳很遠的地方去,只要一想起,眼眶總是淚水滿溢,我不要再也看不到妳,不要聽不到妳的聲音,不要嗅不到妳的味道,不要,不要。
我睡不好。妳一定也是。
曾經說過要一直在一起,怎麼現在會談起分離?不是真的吧?
那片海,有我們曾經的歡笑,我們一起騎車去過幾次,妳的笑聲和笑容誰也無法取代,只是現在我沒辦法再牽著妳的手在沙灘上奔跑;那座山,有我們曾經的甜蜜,我們一起騎車去過幾回,妳的驚喜與驚訝誰也不能代替,只是現在我沒辦法再摟著妳的腰在山路邊漫步。
妳喜歡吃的那間地方小吃,我們不能再一起去品嘗了;妳偶爾提及的那處觀光勝地,我們不能再一起去遊玩了;妳念念不忘的那座球館,我們不能再一起去打球了;妳習慣的那張後座,我沒能再載著妳,繼續往未來前進了。
親愛的妳,怎麼遠了,就這樣遠了,我再也抓不到了。
落幕了,我無法抑制的悲傷滿懷,我不願離去,不要到妳再也聽不見看不著的地方,我還在這裡,可卻已經漸漸被妳推出心懷,其實,是被我自己硬生生推出這個圈圈,我錯了,都錯了,現在怎麼做都來不及了。
已經失去妳了。
妳曾說過要當我的眼睛,一生一世,可現在,或者未來,當我的眼睛因為白內障真的看不見的那個時候,妳還會不會是我的眼睛?多年以後,當我已經看不見的時候,妳還會不會在身邊引導我的步伐?我希望,妳可以當我的眼睛替我看未來的路,在我逐漸看不見前方的時候,告訴我接下來該往哪裡走。
看妳將訣別說得那樣確切,沒有挽留餘地,我的眼淚及情緒全部崩潰性地湧上來,這段字,我看不清楚,我是在完全看不清楚的情況下打出來的,我只能壓抑住哭聲,卻沒辦法將眼淚噙住,只能任那些不聽話的液體在我臉頰滑落,一滴又一滴;眼睛腫了吧,難看也無所謂了,輸了妳,真的,贏了世界又如何呢?
我沒有遠去,妳知道嗎?我不想離去,妳曉得嗎?我不要到此劃下句點,妳清楚嗎?遲了,我遲了。
我真的沒有離開,只是想留在妳身邊,而已,卻再也到不了了,那個遙遠的站台到不了了,我已失信於礦泉水女孩,也失信於妳的期待。有妳迷人微笑的月台邊,永遠,永遠都將佇立在我眼睛望得見,手卻摸不著的那端。
我到不了有妳的站台,怎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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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在你情我願的泥淖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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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到不了】 - 黑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