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演講的末了我都會留下一些時間與大家討論、交換意見。那天，有位穿著紅色休閒衫約莫五十歲的大哥舉手發言，口氣很衝，來勢洶洶。
「劉醫師，你剛剛舉例說，叫學生投入大量時間學習指數、對數、微積分、蒲朗克常數，但是畢業之後大多數人卻幾乎完全用不到，等於浪費學生的時間。我非常不認同你的說法，我覺得國中、高中教的東西都是不可或缺的『基礎』。」大哥刻意強調「基礎」兩個字，「就像蓋房子一樣，沒有札實的基礎，就不可能蓋出穩固的高樓。」
大哥盯著我的眼睛提出強烈批判：「你的說法暴露出對教育的無知。」
「怎麼說呢？」
「教育是種潛移默化的過程，雖然表面上大家的生活中好像沒有用到這些東西，但是在學習數學、物理、化學的過程中我們其實還學到了『邏輯思維』。當醫生看病人或許用不到微積分，不過下診斷做治療一定要有邏輯，當老師也要有邏輯，這對各行各業來說都非常重要。你不能只看表象，而忽略了教育的內涵。」
相信很多人都曾在學生時代提出這樣的質疑，也得到了類似答案，聽起來有點玄妙，卻彷彿真理一般，不容辯駁，聽完之後我們只好摸摸鼻子回去乖乖念書，算著無窮無盡的練習題。然而這個乍聽之下很有道理四平八穩的答案其實根本不堪一擊。
我道：「邏輯思維對人生來說的確非常重要，沒有邏輯就無法思辨，搞不清楚是非對錯，很容易人云亦云，被騙被拐被牽著鼻子走。」
「是的，如果你也認同邏輯思考很重要，就請別再散播錯誤觀念。學生的本分就是好好學習國英數理這些知識。」大哥拿著麥克風得意洋洋地看著我。
「嗯，因為您提到邏輯的重要性，正好請教您一個問題。」我說。
「請說。」大哥點點頭，臉上露出「放馬過來」的神情。
「您認為學校教授數學、物理、化學等學科的目的是為了訓練邏輯思維。」我重述他的主張。
「是的。」大哥肯定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能不能請您告訴我們，為什麼法律系長久以來都被歸在文組或社會組？從三十年前的大學聯考到現在的學測，雖然制度一改再改，不過許多大學法律系的錄取標準依然著重於國文、英文、社會。照理說律師、法官、檢察官是極度仰賴邏輯思維來釐清是非曲直的工作，為何不鑽研數學、物理、化學來訓練邏輯呢？」我問。
「不能這樣比啦……」他試著辯駁，不過我繼續把話說完。
「再說，『邏輯』本身即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科，既然你我都認同邏輯很重要且對學生未來的人生有幫助，那便應該直接開課教授邏輯，讓孩子從小學習命題、論證與思辨，幹嘛捨近求遠繞路兜圈子，期待孩子能在深奧艱難的自然對數、量子力學、相對論中『頓悟』出邏輯呢？」
「那是因為…這個……」方才侃侃而談的大哥頓時滿臉通紅支支吾吾，扯了好一會兒終於不了了之。
只要有機會，我都會告訴家裡的小娃兒，多多閱讀所謂的「課外書籍」才是最重要的事。這個世界是如此多元、如此精彩，千萬別困在有限的學科中，成為沾沾自喜的井底之蛙。
實在搞不懂，為何要頑固地守著那沿襲已久並存在巨大缺陷的教育模式？畢竟父母都期許孩子長大後能擁有思辨能力，而非腦袋僵化的工具。究竟要到何年何月，我們才能提供給孩子適切、實用的教育？別讓考試成為學習唯一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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