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動容!Fresh Off the Boat新移民台灣夢
民報
2016-01-26 00:00
建議搭配音樂:What Dream May Come
「把她攔住…先把她攔住…」
哽咽,即將決堤。
眾人幾近落淚。
鄉下的人口、組成、群聚,都完全迥異於都市之內。
以為書上看到的「偏鄉地區」,是要翻過層層山頭才會遇到的、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沒想到只是跨越了一座高屏大橋,就被滿目所及,給震懾到了。
客家話、排灣族語是大宗,病人跟家屬們當著我的面可以高談闊論對著我狂笑,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XD
抑或是東南亞各國的語言夾雜著七彩頭巾亂竄、都成了我每日所見。
最讓我觸目驚心、也最最心疼的一句話「離開了大城市、鄉下地方的生命力都很強」,真實的背後意涵卻代表著「城鄉資源嚴重不均」!
如果不是強悍的生命力,根本撐不下去!
以為只有新聞才會報導到的、以為只有很遙遠的傳說等級的,在我眼前多如牛毛。
這麼近、這麼令人屏息、呼氣就直接貼面可以感受到那般。
我之前卻置若罔聞?!
讓我不禁懷疑起,過往我所被灌輸跟所在意的價值,是建立在甚麼樣不實的基礎上?
同樣是這個小小島上的小小人民,卻有著天與地的不平等差別待遇,他們知道嗎?
我眼前這些對著我笑、鞠躬著搬進五箱水果、我何德何能能夠幫上綿薄之力的樸實病患們,知道嗎?
然而,他們笑笑,揮揮手,繼續用力,用強悍的生命力,生活著。
鄉下地方,外科醫師很少了,基本上是甚麼科的醫師都很少了,有執照的、受過專科訓練的,比「一個農會裡分配到能夠配種的豬公還少」,我的豬農病人阿嬤這樣形容。
(憋笑)
而,血液腫瘤科,更是少之又少,就像豬公中的冠軍,稱作「豬哥」,那樣般的稀少。
鄉下醫院配合鄉公所,有合作的醫學中心會定期派出血腫科醫師來出診。
我:「出診?電視劇上面演的那種,騎腳踏車、拿個醫師包?」
醫院內的社工師阿海笑說:「沒有那麼傳統啦!我們都會開車去看訪視的個案。」
好奇之下,我趁空一起晃了過去。
血腫科醫師「法師」,從上車後大致簡介了這次要去探訪的病人。
法師:「阮氏阿姨,嫁來台灣之後生了兩個小孩,都念小學了,結果被先生家暴,最後好不容易熬到先生酒精性肝炎過世,卻發現自己得了白血症末期。」
阿海:「講來實在很可憐,這些離家背景的女子,在自己國家也有良好的學歷,卻為了賺錢養家付出大半輩子青春,沒有被我們政府好好保護,光是家暴案,就只能用熬著等先生過世這種方式處理…」
法師:「現在比較麻煩的是,阿姨已經進入安寧療法的階段,但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兩個小孩,還不知道要怎麼跟他們開口。」
我直盯著法師瞧。
法師:「怎麼,你想問阿姨現在治療階段的內容嗎?」
我:「…你會水上漂嗎?」(喂)
金庸裡不是有個會水上漂的法師嘛~~(狡辯)
到了家訪的住處,小磚房,房內雜亂,勉強立足在被鋪跟堆物之間,阿姨躺在床上連起身力氣都沒有,無力的對著法師笑了一下。
法師在幫阿姨量血壓、做身體理學檢查時,我環顧著四周,汗顏,無言。
最明顯有挪擠出空間的活動區域,周圍貼滿了小孩的繪圖跟獎狀。小檯燈、削短到剩不足三公分的短短鉛筆,證明著它的主人是多麼認真地使用著它。
社工阿海找來了里長,討論著之後如果小孩要託付給哪邊親戚收養的問題。
法師嘆口氣走了出來:「情況很不好啊…」
我:「所以…要去醫院嗎?」
法師搖搖頭。
我:「那…阿姨也是要最後一口氣在家裡的?」
不同民族性、不同處理法,殊途同歸。
法師低頭:「對…之前還有遇過,宗教信仰是在斷氣之後要全身包裹白布,用最快速度送回自己國家才能下葬的…」
法師:「但,對阿姨來說,台灣已經算是她的故鄉了,她這樣讓我追蹤陸陸續續幾年,她家鄉的親戚也都走了,她最終希望還是這兩個小孩能夠留在台灣。」
這時我想起了「Fresh Off the Boat」。
美國俗語用來形容華人移民,初來乍到,滿懷希望與理想。同樣的,我們自己生活的周遭,有多少懷抱著夢想跟希望的移民?
誰又能想到最後終曲會是這樣的情況?
法師想了一會:「止痛劑也加強了,已經吃不太下流質了…」
他轉頭回望著小磚房:「我看,下個禮拜回診時間太久,我幾天後自己抽空時間再過來吧,拜託里長跟隔壁鄰居多注意一下。」
這時,遠遠傳來小孩嬉鬧的聲音,原來是阿姨的一對小孩,國小放學回來,姊弟邊走邊打鬧,開開心心地經過我們面前,姊姊特地停下來鞠躬:「里長伯伯好!」
弟弟則是鑽進房裡,輕輕傳來阿姨那越南人低聲軟呢的語音,與小孩撒嬌的歡愉。
我們一行大人,沉默無語。
法師聲音乾澀:「我很希望,儘管已經見過這麼多次這樣場面了,我還是很希望,能夠再幫上甚麼忙…再多一點時間…」
回程的車上,我們安靜著。
我想起了當年在北部求學,逢週末時發現火車站彷彿成為另外一個國度時,周圍朋友的厭惡表情。
我想起,在遇到齋戒月的外籍朋友「不吃不喝」、連水都不能入口時,同行人的疑惑跟不解。
我們生活的周圍,還有多少這種明明很靠近、卻因為不理解而排斥著、連最基本尊重都捨掉、最後越陷越深的「沉默螺旋」呢?
如果,我們不能用最根本的「人」,最基本態度去對待,那是不是應該好好地回過頭來,睜開眼睛,好好去看?
再過兩天,法師又自己開車來了鄉下醫院,這次他用的是自己空閒時間,也就是「不支薪」義務性質。
法師開車載上我跟阿海,一路上喃喃自語:「我實在很擔心…」
我:「你血腫科的。」
潛台詞,這種情況應該遇到很多次了啊...
他知道我意思:「血腫科都是這種病人,每次都還是跟第一次遇到一樣。」
我懂他意思。
每次要送走病人,陪伴臨終,都還是跟第一次遇到一樣揪心。
想想,要能夠選擇血腫科,也是很需要某種強大的心靈素質吧。
當車子靠近時,馬上察覺有異,門口聚集著里長伯跟周圍常來輪流照顧的鄰居,還有阿姨同鄉的姊妹們。
法師大步向前,我從人群嗚咽的低泣、探頭看見法師低垂的肩膀,已經猜到了端倪。
里長表情凝重:「小孩上學後,剛剛鄰居發現的,擺著一天,吐了滿床血…已經慢慢有一些…排泄物流出來…」
法師:「紗布還是小毛巾來,我來處理。」
我也捲袖要跟進。
阿海懂越南話,正在撥打著越洋電話跟阿姨家鄉的人通報著。
法師低聲跟里長伯,討論著後續如何開立死亡診斷書。
飄忽間,我卻轉頭聽到那,最不想此刻聽見、卻又是這時會聽見的聲音:
「馬麻~~我們回來囉!」國小下課時間!
所有大人都轉頭!!
遙遙著、弟弟揮著圖畫紙從路口跑來;遠遠的、姊姊奔跑引起背包裡鉛筆盒喀拉喀拉作響。
眾人僵住。
弟弟年幼,還不知事發有異,穿過人群就往房裡衝;姊姊卻在這時登愣,倒退了半步!
里長伯舉手、卻也說不出話來…
只見姊姊突然嚎啕大哭!也跟著要衝進屋內!!
「把她攔住…先把她攔住…」法師哽咽,眾人即將決堤。
阿海:「小孩子那麼小、先不要…不要進去…」
姊姊拳打腳踢,力抗著阿海攔住她:「媽媽!媽媽!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眾人幾近落淚。
屋內輕輕傳來弟弟幼言稚語:「馬麻~~妳醒醒~~妳看唷~~老師說我畫得很棒!」
姊姊用力咬著阿海的手:「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阿海忍痛環抱住她:「還不要…現在還先不要….」
里長進入屋內,把弟弟抱走。
弟弟轉問:「阿伯,媽媽有看到嗎?我很乖,老師說我畫很棒。」
里長拍拍他頭:「有,很棒。」
我已忍不住淚水奪眶。
夢醒了,
夢碎了,
夢,殞落了。
我問:「如果會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阿姨還會想要來到台灣嘛?」
一直很安靜的阿海出聲了:「夢,還在。」
親愛的小姊弟,
妳們的存在,
就是妳母親最大的夢想跟希望。
在將來,
請不要遺忘。
至少,
我沒有遺忘。
(建議搭配音樂:What Dream May C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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