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業虧損已是全球趨勢，但加拿大郵報媒體集團前年卻逆向操作，併購擴張。雖然宣示往數位媒體發展，希望藉此幫助紙本媒體回春，但結果不如預期。不斷撙節裁員的結果，不但品質下滑，也減損了媒體做為社會良知的責任。
文◎黃靜華
一月底，加拿大最大的媒體集團「郵報媒體」（Postmedia Network）宣布全國性裁員，將旗下從中部首府渥太華到西部大都會溫哥華，共有四個城市的各兩份報紙的編輯部合併共用一個編輯部，全國總計裁掉九十人。這並不是郵報媒體第一次裁員，裁員數量也不算多，卻引起震驚。
企圖心強烈卻生不逢時
去年十二月，因為有高達近二億五千萬元的借款將在一七年到期，而遭到標準普爾將它的信用等級降到CCC+，人們開始懷疑，郵報媒體集團以及所代表的報紙媒體，是不是從此走上向下沉淪的不歸路。
二○一○年，加國當時最大的媒體集團加西環球通訊公司（Canwest Global Communications Corp.）面臨財務危機時，加國最大報國家郵報（National Post）總裁高佛瑞（Paul Godfrey）與對沖基金公司合作買下它，而成立郵報媒體集團這個以報業為主的媒體集團。
企圖心不言可喻，但生不逢時，風光就只在集團成立時。此後，營收從第二年的近九億加元，到一四年時只有六億七千多萬加元，三年內跌了二五％。
報業虧損已經是全球的趨勢，許多日報都在求脫手。高佛瑞逆勢操作再出手，在一四年買下了另一報業集團太陽媒體（Sun Media）旗下的英文報。太陽媒體擁有從中部到西部各大城市所有以「太陽」為名的日報，郵報媒體集團真正成了媒體王國。合併後，旗下除了擁有全國性媒體國家郵報，還有卑詩省（B.C.）第二大報溫哥華太陽報（Vancouver Sun）。
高佛瑞估計，因為這筆買賣而使集團在許多大城市有兩份以上的報紙，反而可節省六百萬到一千萬元的成本；而隨交易而來的不動產還可以部分出售，以償付為交易而產生的貸款。高佛瑞並宣示往數位媒體發展，要將紙媒與網站、手機、平板等結合，希望紙媒藉數位媒介起死回生。
讀者與紙本廣告直直落
加拿大金融重鎮華爾街灣街（Bay Street）的財務分析師也贊同高佛瑞的觀點。不過，高佛瑞失算了，他沒想到整體報業前景每況愈下。一位資深會計師說，郵報媒體集團在交易後，的確收入一時變多，但不是從報紙本身的營運而來。報紙本身無法養活自己而持續赤字，僅僅在一五年一年，集團的淨虧損達到二億六三○○萬元，並有將近六億五千萬元的債務。
報紙曾是具影響力又賺錢的工業，但自十多年前開始，報紙最主要的兩條生命線，讀者及廣告，都受到網路社群網站威脅，年輕世代幾乎不再看報紙，廣告自然也轉到網路。
在美國，從○六年到一三年，報業紙本廣告營收掉了六成；在加拿大，○八年報紙廣告的收入是三八○億，到了去年也掉了近三成只剩二六○億。郵報媒體集團自不能免，一四年紙本廣告營業額降了一八％，一五年又比前一年少了兩成。
為了生存，社會良知待價而沽
高佛瑞原來所冀望的以數位媒介來維持紙本報紙的計畫呢？報業的數位大夢並不那麼美好，郵報媒體集團在併購後雖致力發展網路報，但在一五年，網路報的營收卻只占整體營收的一三％。專家表示，數位媒介做為報社努力的方向雖然沒有錯，但不表示就能得到廠商的青睞，網路上廣告收入最大贏家仍然是谷歌及臉書，它們壟斷了超過一半的網路廣告市場。
因為營收不如預期，能省錢的，如辦公室合併、大樓賣掉或出租、周日停刊或把部分業務外包等等，郵報媒體集團全做過。在精簡人事方面，與品質有關的編採部門也都裁員。在買下太陽媒體之前，郵報媒體集團在四年內就已裁掉近三千名員工。
人事不斷精簡的結果，通常伴隨著記者遇缺不補，報社進而要求現有記者增產。一位前國家郵報的記者說，早在一三年時，上級就要求他少做深入報導，多一些輕薄短小的故事，另一個記者則說，字數及篇數要求多，只好就「參考」加拿大國家廣播電台（ＣＢＣ）上的「本地消息」，改寫一番充數。
班恩斯（David Baines）是溫哥華太陽報的資深記者，在加國調查記者界中負有聲望，專門揭發卑詩省商界的金融詐欺事件。但對報社來說，是一個「成本」很高的記者。他在太陽報的二十五年當中被告了二十次，收到律師信更是家常便飯。
一三年，他被金融業「收購」，轉身一變投入過去監督批判的金融產業，而成為一名銀行家。而報社也沒再找一個「便宜」點的同類記者。太陽報不只送走了一位好記者，也減損了媒體做為社會良知的責任。之後，報社為了收入，也開始同意財團企業的置入性行銷，那不只是放棄社會責任，而是讓良知待價而沽。
毀諾背信，媒體壟斷更惡化
這次的裁員，更傷害了媒體多元性以及誠信。郵報媒體在併購太陽媒體時，向負責消費者及公平競爭權益的主管單位保證，不會將同一城市的兩份大報合併。那才不過十五個月，言猶在耳，如今，食言把兩報合併。它造成的壟斷是多層次的，除了廣告、報紙售價，還有每一份報紙獨特的聲音。
諷剌的是，一個半月前，高佛瑞的名字與照片才登上了「加拿大新聞名人堂」──為表彰他對媒體業的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