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黃欣】
來自伊拉克、跨越地中海，一位中東年輕人希望到了德國能有機會擁有更好的生活。不過，在收容所待了 100 天後，他決定還是回家去。
這間收容所位於南德 Swabian Jura 山區森林中，樹木環繞、雀鳥啁啾，不過這時的 Ayad Mohammed 一心考慮的，卻是怎麼離開這裡。幾天後他拿到了飛回伊拉克的機票，目的地是艾比爾 (Erbil)，他夢想的起點和句點。
《明鏡周刊》報導，27 歲的 Mohammed 再平凡不過，既不是輕薄女性的罪犯，也不是胸懷大志的創業家。德國總理梅克爾的一席演講，讓他滿懷希望來到德國，在這3個多月之中，即使平均氣溫接近攝氏零度，天候又濕又冷，他仍覺得德國是個不錯的地方。街上人們都很親切，初次見到金髮又健美的德國女子也令他驚奇，而且從不知道有反對外來移民的政黨。
在收容所的生活，Mohammed 接觸過的德國人只有警察、志工、醫生，談話內容也只有居留狀態、零用金，以及腹部槍傷。雖然救護車司機曾想跟他聊聊，但沒人翻譯，他們只好對彼此一笑。
■ 踏上旅途
去年 9 月開始，已陸續有 2000 名伊拉克難民自願返國，他們認為，雖然伊拉克有點危險、經濟疲弱、缺水缺電、人權薄弱，但德國的生活不如家鄉來得好。
Mohammed 是想去德國求醫的。2014 年夏天他自願加入庫德族志願軍，前往對抗伊斯蘭國部隊，交火中他腹部中槍，貫穿傷勢在身上留下兩道圓形疤痕。這槍造成他胃、腸與部分神經受傷、雙腳失去感覺，消化食物也有困難。艾比爾的醫生表示他的傷很棘手，家人將他送去伊朗；伊朗的專科醫生束手無策，他又被送去印度；印度醫生為他手術，但術後兩腳的麻木感更惡化了。回到家鄉，醫生跟他說，這只有德國醫生有辦法，德國醫界是最好的。
他聽了梅克爾的電視演講，演講(的翻譯)說，德國歡迎所有起而對抗伊斯蘭國的人。再加上朋友的Facebook 也寫道，入境德國的難民可以獲得金錢和住處，心生嚮往，他決定去德國。
除了受傷之外，Mohammed 在伊拉克的生活算是不錯。他所在的城市杜胡克 (Dohuk) 居住條件不差，人口約有50萬人，此地不是交戰區，閒暇時可以和朋友去艾比爾喝杯香料茶或是踢踢足球；但 Mohammed 一心覺得，到了德國生活會更美好。
每周三都有一個航班從艾比爾飛往柏林，但需有德國簽證才能買機票。理論上 Mohammed 可以用緊急醫療的理由申請德國簽證，但如此醫藥費必須自付， 因此他決定換個方法。
把自己賺的加上父母和朋友借的錢，Mohammed 湊足了 2000 美元給人蛇，帶上幾件禦寒衣物和X光片，就登上黑色橡膠小艇航向愛琴海。小艇引擎壞掉漂流海上時，他差點以為自己死定了，但希臘海防發現了他們，15天後，Mohammed 抵達德國。
■ 一切不如想像
2015 年有 110 萬難民入境德國，其中有一半是來自敘利亞的戰爭難民，來自阿富汗與伊拉克的難民則分別有15萬與12萬。阿富汗、伊拉克國內雖然危險，但未受戰火波及，有些人認為根據日內瓦公約，來自這兩國的人都算難民，但其他人則認為，他們應該算是可以被遣返的移民。
Mohammed 先是來到海德堡的難民收容所，剛好觀賞到嘉年華遊行而感到很開心。後來他被轉去 Swabian Jura 山區裡的收容所，那裡曾用作德軍物資倉庫，寬大的建物前有水泥舖就的廣場，就像什麼神祕的研究所。那裡離最近的城鎮也很有一段距離，偶爾才會有志工前來。收容所的生活非常無聊，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睡覺，只偶爾去最近的城鎮買點東西，並靠手機和庫德自治區的家人保持聯繫。
Mohammed 給二位德國醫生看了他的X光片，對方說他這已經是舊傷所以很難治。他不知道人家是哪科醫生，只是見到他們在幫難民看病，就去給他看了。Mohammed 說，在德國很難立足，他原本以為德國人會自動自發地幫助他。至此他覺得很失望，他認為自己需要手術，也想要去工作，不過他無法工作。
因為沒人陪他上課，所以他只在收容所上過幾堂德語就沒再去，只會說愛你、謝謝、再見等幾個詞。這樣的語言能力，不可能讓他在德國找到開計程車的工作。他也想過入德軍服役，但他只會用AK-47，而且他不知道，只有德國公民才可從軍。
像 Mohammed 這樣的人，既不會說德語，心裡也沒盤算，要融入德國社會太困難。來到德國的第 100 天，他和收容所裡認識的庫德族朋友 Osman 決定一同打道回府，不過在臨行之前，他們決定去柏林走走，畢竟都踏上了德國的土地，總是想看看再回去。
在一個冷天，他們到觀光知名景點十字山 (Kreuzberg) 閒晃，逛進因毒品交易而惡名昭彰的格利茨公園(Görlitzer Park)，環境髒亂、藥頭毒蟲在旁閒晃，Mohammed 要 Osman 幫他拍張照，好讓家人看看，德國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等他們回旅行社拿寄放的行李時，遇到了一位庫德族老同鄉，這位老鄉邀他們去家裡作客，勸他們別走，他說：「德國很安全，你都克服萬難來了，應該多點耐心才是。」老鄉說了自己的故事，他來德國已經23年，已經從園丁的工作退休，現在幫忙看顧老人，每個月領些福利津貼。但即使像他待在德國二十幾年，他仍然是個外國人、仍然沒辦法用德語跟人對談。這場偶遇沒有說服 Mohammed，背著與來時相同的行李袋，他依然準備回家。
■ 認清現實
在收容所，Mohammed 一個月可以獲得 145 歐元的零用，他就是靠這個存下回家的機票錢。等辦完登機手續，口袋裡只剩下一張5歐元和一個20分銅板。還有好幾個難民也都搭這班飛機回伊拉克。大家的原因都差不多：認為德國根本沒幫助他們。
飛機升空後，灰色的柏林很快消失在雲後面，Mohammed 望著窗外，他花了2000美元和15天來到德國，現在只需295歐元和5個小時就能回家。他覺得自己如此不幸，梅克爾也有責任，不過細思之後他發現，梅克爾並沒說他「應該」去德國。或許德國已經對難民盡了力，他想，如果難民人數少一點，德國能為他們做的事就會更多。現在他知道，德國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照顧周全，換作是他，就不會發錢給像 Osman 那樣，只是想來德國找機會的人。
飛機落地，Mohammed 的表兄妹已經在機場等著接他回去，妹妹見到他，哭得不能自己，回到家中，整個家族都來給他接風。紅著一雙眼的老母親，心疼地看著清瘦許多的 Mohammed，家中女眷端出各色款待客人時才會做的菜餚，歡迎他的歸來。
Mohammed 終於回家，但他似乎不開心，他又病又累，沒得到希望得到的治療，又懷念過去的生活。事實上，除了現在家裡必須償還的這筆債務之外，他是可以恢復舊生活的。
Mohammed 不是為了逃避什麼才去德國，他只是想去求醫。但恢復健康的美好想像蒙敝了他的思緒，他在啟程前沒有先查清楚狀況，和相關行前準備；到達後連德語也沒學，工作與居留的夢想更不可能實現。或許他留下來多努力努力就會得到治療，但在 100 天後他就放棄了，因為他想家了。
無論如何，現在他又可以到艾比爾的餐館裡，享受一杯傍晚的香料茶。5歐元的紙鈔他已經在機場用掉，這趟德國之行的紀念品，就只剩口袋裡的那枚20分銅板了。(文：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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