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創辦出版社的葉俊良，以法版童書《木蘭詞》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肯定，期盼傳遞華人文化的美好閱讀經驗，實現人生的意義。
文/朱立群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這首〈木蘭詩〉，幾乎每人都能背誦幾句。來自臺灣的葉俊良，把這首北朝樂府改編成法文版兒童繪本《木蘭詞》在法國出版，去年底，獲得中國大陸「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的年度圖書（繪本）獎的肯定。
陳伯吹是中國已故兒童文學創作家及教育家，為了紀念他而成立的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在二○一四年升級為國際獎，引起全球童書出版界注意。二○一五年舉辦第二屆，吸引十一個國家約五十家出版機構近一百種圖書參賽。包括《木蘭詞》在內，繪本類共有五本書獲獎。
在法首創出版社 跨越文化的新閱讀
葉俊良現年四十七歲，從高雄師大附中、臺灣大學物理系畢業後，前往法國修讀建築，取得法蘭西城市規畫研究所碩士，並留在法國從事建築規畫相關工作。 他以為已經找到人生最愛的志業，卻又意外發現童書及文化出版更有意義，於是在二○○七年和法國合夥人黎雅格（Loic Jacob）共同創辦鴻飛文化出版社，成為第一位在法國創辦出版社的臺灣人。鴻飛至今在法國已出版六十多種圖書，適讀年齡介於三到十二歲之間。
「在法國開出版社，用意不是要外銷華人文化，而是站在法國讀者立場，給法國兒童不一樣的閱讀選擇，希望他們將來接觸不同文化時，覺得面對的是一種美感、一種讓視野擴大的美好經驗，而不是焦慮。」葉俊良道出創辦鴻飛文化的初衷。
他抱著這樣的使命，是因為之前看到法國介紹華人文化的童書，故事內容扁平、缺乏深度，甚至混淆了法國小朋友對華人文化及生活情調的認知；這些故事， 表面上是華人代代相傳的傳統故事，但背後的精神卻是西方式的。葉俊良說，這些介紹華人文化的書籍好比化妝舞會（masquerade），充其量只能算是 「披上東方文化的外衣」。
法文版《木蘭詞》兼容國情與原文意涵
《木蘭詞》籌備長達兩年，由法國插畫家波萊特（Clemence Polle）繪圖，文字部分則由葉俊良按照詩句原文譯成法文。迪士尼電影《花木蘭》紅遍全球，法國讀者對花木蘭的故事已多所知悉，因此《木蘭詞》出版之後，很快就打入法國童書市場，沒有太大的文化隔閡。
然而，葉俊良並不想出版繪本版的迪士尼故事，而是希望把花木蘭的心境與生命情調，傳達給法國的讀者。他在翻譯的過程中，雖然選用法國兒童可以理解的 字彙、詞句譯寫，但完全遵照原文譯出，不做添加或刪減。有趣的是，法文字有陰性、陽性之分，男女用字有別，對此，為了不讓法國讀者聯想花木蘭是一名女子， 他刻意選擇用兩性通用的字詞、文句翻譯。他說，花木蘭是自由的人，她選擇什麼是她該做的事，這樣的自由，不應受到性別框架的限制。
在翻成法文的過程中，葉俊良儘量保持譯文音律的流暢性，尊重原文各段情節的比例。例如，木蘭從軍十二年，戰爭場面在詩裡快速交代過去，《木蘭詞》繪本對這段情節的描述，也都完全遵照原文的節奏，不做額外的鋪陳。
翻譯過程最大的難題，在最後一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葉俊良說，詩句結尾突然講到雄兔和雌兔，如果按照中文字 面意思直譯，恐怕會讓法國讀者摸不著頭緒。困擾數日之後，終於想通，他把雄雌二字譯作 identite（身分認同）。他說，這個法文字具有思想上的高度，且合乎法國人的思考方式，譯文收尾自然，不露破綻。
身為華人在法國出版界的開路先鋒，葉俊良經常合作的法國插畫家約有二十位。《木蘭詞》是與插畫家波萊特合作的第三本書，全書以塑膠版畫的形式表現， 構圖線條簡單，只用了黃、紅、藍、靛藍共四種顏色。葉俊良表示，古詩說故事的方式，給人充分的想像空間，有些事在詩裡隱而不說，而波萊特的畫也很有這個味 道，選擇什麼該畫，什麼該留白。
以出版實現人生 期許如大鳥展翅飛翔
《木蘭詞》是鴻飛出版的第三本以中國古詩當題材、由法國插畫家創作的作品。另外兩本，分別根據蘇東坡的〈良農詩〉與杜甫的〈客至〉繪製插畫。在《木 蘭詞》獲獎之前，由法國資深旅遊作家裘力弗（Nicolas Jolivot）進行圖、文創作的《中國日常生活即景》，已獲法國蒙特羅童書展金砂獎的肯定。此外，成語故事系列的繪本也備受好評。這些書籍，奠定法國書 市對鴻飛出版品質的信心。
鮮為人知的是，鴻飛成立的前六年，所有出版的書籍都是在臺灣印刷、裝訂之後，運回法國上市。葉俊良肯定臺灣的繪本印刷品質，近一兩年歐洲印刷成本調降後，才改在捷克印製。
葉俊良的出版社取名「鴻飛」，有「大鳥展翅高飛」之意，取自宋朝詩人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的詩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葉俊良從小就是個故事迷，且具語言天分，但在聯考升學的年代，他被整體社會氛圍推著進入大學物理系就讀。
「一個人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從某一方面來說，物理讓我領悟一件事，那就是，我應該去接觸人文科學。如果當時我繼續在物理領域走下去，我現在應該頂多就只是平庸的物理學家。」葉俊良說。
在臺大，他雖不排斥念物理，但對文學更感興趣，因此大量選修外文系課程，包括跟著小說家王文興學習小說閱讀，讓他學到，把一本文學作品「讀」好，對一般人而言，重要性不亞於寫作。
「社會上每一個領域都要有人去貢獻，我能付出較大貢獻的地方，不在物理，而在文化出版。」在法國，在鴻飛文化，葉俊良期盼的人生意義，得到了實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