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盜之行也:跟國民黨一樣A很大的馬可仕家族
民報
2016-07-31 00:00
2016年7月25日,立法院三讀通過《政黨及其附隨組織不當取得財產處理條例》,象徵台灣轉型正義工作踏出重要的一步。不過立了法,就真的能把國民黨的龐大不當黨產收回來嗎?未必樂觀。這一方面,台灣應該借鑑鄰國菲律賓的經驗,看他們如何追討馬可仕富可敵國的非法財富,庶幾免走許多冤枉路。
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1917年生。菲律賓大學法律系畢業,出身政治之家,父親是一位眾議員。太平洋戰爭期間,日軍佔領菲律賓,馬可仕加入游擊隊抗日,被俘,1942年被迫參加「巴丹死亡行軍」。行軍途中,約有一萬多名菲、美戰俘因種種迫害而死。抵達集中營後,又有一萬多名戰俘繼續慘死。馬可仕熬了下來。俗語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馬可仕的後福可大了,大到成為菲律賓另一場大難。
鏡子互照:蔣家與馬家的高相似度
戰後,1946年菲律賓獨立,馬可仕循乃父參政之路,1949年代表自由黨當選眾議員;1954年與選美皇后伊美黛(Imelda Marcos)結婚;1959年進入參議院,1963年出任議長,進謀國家大位。
為了參加1965年總統大選,不被自由黨提名的馬可仕,竟投靠國民黨(Nacionalista Party),擊敗尋求連任的自由黨籍總統馬嘉柏皋(Diosdado Pangan Macapagal),成為菲國第10任總統,開啟了菲律賓長達21年的馬可仕時代(1965-1986)。
這21年期間,一水之隔的台灣和菲律賓好像鏡子互照:都是「國民黨」執政,都是威權統治,都實施戒嚴,也都將國家資源高度集中在少數人手中(台灣集中於國民黨權貴,菲律賓集中於馬可仕家族);當然,也都是美國扶植的右翼獨裁政權,對內厲行白色恐怖。蔣政權和馬政權的高相似度,究竟純屬巧合,還是有模仿成分?值得玩味。
馬可仕政權在1972年9月21日發布戒嚴,和陳誠1949年5月19日在台灣發布的戒嚴,都屬於世界少有的長期戒嚴(8年vs. 38年),也都和壓制國內學生運動有關。不過菲律賓的因素更為複雜,因為南方(民答那峨島)莫洛人(穆斯林)的武裝分離運動也是鎮壓的對象。馬尼拉當局經多年圍剿,在犧牲20多萬條人命後,最後同意讓莫洛人在2016年建立「莫洛國」,成為菲律賓的國中國,跟台灣差不多大。新任總統杜特蒂是菲國首位出身民答那峨的總統,莫洛國是否成真?有待觀察,這是後話。
兩蔣政權的戒嚴,讓國家資源大量挹注到國民黨;同樣的,馬可仕政權的戒嚴,也讓國家資源大量輸送到馬可仕家族和親信手中。馬透過武力,將許多企業沒收,或強迫他們捐輸,以及透過賄賂、貪污、詐騙等手段,在短期內大量自肥,建立起著名的「裙帶資本主義」(Crony Capitalism,台灣也是該主義典型案例)。他們不是靠黨證,而是靠跟馬家關係的親疏遠近,朋比分贓。馬可仕和伊美黛兩大家族的成員,個個佔據要津;軍情系統高官,無非親信出任;甚至三軍和保安部隊90%的將軍,都是總統同鄉(伊羅戈省人)。戒嚴雖然取消新聞自由,但特權保留給「裙帶媒體」,充當傳聲筒,極盡歌功頌德之能事。這點又跟兩蔣政權絕似。
鎮壓異己:3千人遭謀殺,4萬人被刑求
馬可仕家族親信的貪腐自肥,意味著國內貧富差距急速擴大。菲律賓戰後從季里諾、麥格塞塞、賈西亞、馬嘉柏皋延續下來的小康局面(1962年以前,人均收入每年都超過台灣),在馬可仕時代被徹底逆轉,貧富差距無限擴大,至今難以改善。今天有許多菲勞、菲傭必須遠赴異國賺錢以改善家計,推其源由,馬可仕把整個國家私有化,有以致之。
戒嚴也意味著血腥鎮壓。菲國軍隊在戒嚴令發布後,4年之內(1972-1976)增兵4倍(6.5萬增為27萬),不是對外打仗,而是對內鎮壓。除了與南部叛軍的鏖戰外,還有許多異議份子被綁架、監禁、刑求、流放和殺害,包括1983年在馬尼拉國際機場被暗殺的艾奎諾。根據《馬可仕戒嚴法:絕不再來》(Marcos Martial Law: Never Again)一書作者羅布爾斯(Raissa Robles)估計,馬可仕統治期間,共有3,200多人遭政府謀殺,4萬人被刑求。
馬可仕也很懂得「青年教育」。他在1975年成立一個強制性組織「青年村」(Kabataang Barangay),由其長女伊蜜(Imee Marcos)主持,全國凡是15至18歲青年,都要在青年村的安排下下鄉勞動,這又和蔣政權的救國團有些呼應性。其他諸如個人崇拜、選舉舞弊、買票作票等等,馬政權和蔣政權都「相互輝映」。
然而,馬可仕最後還是栽在1986年2月的「人民力量革命」。當年,為了抗議艾奎諾之死,以及馬在總統大選(馬可仕vs.代夫出征的柯拉蓉)作票,馬尼拉有兩百萬人走上街頭,要求馬可仕下台。軍隊也響應倒戈。69歲的馬可仕及其家人在美國庇護下,倉皇出走,逃亡夏威夷,結束馬家王朝。
菲政府嗆馬:還錢道歉,否則免談
馬可仕雖然垮台,但他留下的世紀爛攤子,菲律賓至今還沒收拾完畢。根據統計,馬統治期間,菲律賓的國債從20億飆到300億美元;菲國官方指控,馬家族及親信,侵吞公款達100億美元。菲國政府後來對馬提出39件民事訴訟,並要求高達967億美元的損害賠償。
馬可仕即使在國外當寓公,還是不安於室。1988年10月,美國司法部決定以非法利得、詐欺等罪名,起訴馬可仕、伊美黛夫婦。他們被控用非法取自菲律賓的錢,在紐約購置房地產、藝術品及其他物品,並向美方隱瞞真相。
事實上,馬可仕夫婦到底從國家A了多少錢,可能他們自己也數不清。伊美黛據傳在紐約購物時,一個晚上就花掉500萬美元。她除了聚斂珠寶鑽戒,還是著名的「高跟鞋控」,擁有3千雙名鞋。2009年,80歲的伊美黛受訪時,還回憶她當菲國第一夫人期間,衣櫥掛了5千件裙子,她一天得換7次裙子,有時多達10次。
伊美黛既富貴又長壽,再過3年就要歡度90大壽了。相形之下,馬可仕比較「天不假年」。1989年2月,馬已經多重器官(心、腎、肺)衰弱,體重不到45公斤,醫師說他失去求生的意志。菲國副總統勞瑞爾前往檀香山探病,馬說他「希望能死在自己的國家」,請勞瑞爾轉告柯拉蓉總統,求她「大發基督的愛心」,准他回國終老。
對於馬的請求,馬尼拉當局的態度很明確:還錢!否則免談。菲國官員說:「馬可仕必須交還他侵吞的約100億美元公款,並為任內的濫權不法道歉。」
然而,馬可仕畢竟把錢看得比故鄉還重,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都沒把贓款吐出。1989年9月28日,72歲的馬可仕死於檀香山。在死神面前,他大A特A的財產毫無價值,一毛錢也帶不走。戒貪明訓,自古有之,雖然報應不爽,世人總是不悟。1989年馬可仕死了不悟,2016年國民黨倒了也不悟。
根據菲律賓官方2014年的說法,馬可仕家族成員聚斂50億至100億美元的非法財富,菲國已經追回其中超過40億美元。筆者不知道,馬可仕「非法財富」的官方數字,為什麼從原先聲稱的100億美元「縮水」為50億至100億美元;不過,如果40億美元真有追回來,蔡英文政府無論如何要南向菲律賓取經,這樣追討國民黨的不當黨產,才能很快進入狀況。
沒有轉型正義:菲人開始懷念馬可仕
不過,菲律賓政府追討馬可仕的黑錢雖然拚勁十足,對該國的轉型正義卻興趣缺缺,事實上,根本無意推動。馬可仕死後,伊美黛舉家回國東山再起。如今伊美黛是眾議員,女兒伊蜜是省長,兒子「小馬可仕」先後當了省長、眾議員和參議員,去年還參選副總統。
這家子無人坐牢,而且態度高調。小馬可仕去年8月接受電視訪問時,就表明不會為乃父的治國方式道歉。日本京都大學教授克勞迪奧(Lisandro Claudio)指出,這幾十年來,馬可仕家族投入大量資金「策劃復興」,並「成功改變了政治敘事,強調馬可仕執政時期的輝煌及卓越成就」。影響所及,菲國新任總統杜特蒂也決定,要讓馬可仕得到「英雄式的葬禮」。
也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出現令人不安的現象:菲律賓人開始懷念馬可仕,認為他是菲國最優秀的總統,他的統治是菲國的黃金時代。這從小馬可仕在國內人氣長紅可見端倪。這詭異現象,原因複雜:一者,馬家「成功改變了政治敘事」;二者,菲國30年來,轉型正義幾乎繳了白卷;三者,菲律賓這個國家很年輕,30歲以下人口佔48%(2010)。對於這些「後馬可仕時代」的年輕人,政府不做轉型正義的結果,就是由「馬可仕好棒棒」這套論述贏得民心。據此以觀,未來菲國如果出現第二位大貪污犯和大獨裁者,也不必太驚訝。
比較令人驚訝的是,已進入高齡化國家的台灣,許多人經歷戒嚴統治,也經歷民主化過程,卻跟菲律賓人一樣,懷念兩蔣(尤其是蔣經國)統治,認為他是台灣最優秀的總統,他的統治是台灣的黃金時代。這只能證明,台灣的內部矛盾和菲律賓一樣誇張;台灣微幅推進轉型正義,和菲律賓不推進轉型正義,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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