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人看台灣
幾天前我接到一通令我很驚喜的電話，我的韓國朋友說她預計十二月十五日會到台灣出差，停留一個星期左右，並且要在台灣度過週末，聖誕節前夕才會回韓國，問我可不可以利用那個週末帶她在台北逛逛？在我還沒來得及答應時，她立刻跟我講了一堆她想要去的地方。雖然這是她第二次到台灣來，但我還是可以從她的聲音聽得出她的興奮。
我們是一年半前她利用暑假來台灣玩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她還在念首爾大學。她曾經在上海復旦大學當交換學生一年，所以我們可以用中文溝通。她長的就跟在電視上看到的韓國女星一樣漂亮；比較顛覆我對韓國人刻板印象的是，她會講很流利的英文。
今年一月我去韓國玩的時候，她帶我在首爾玩了整整四天，她跟任何一個台灣人一樣熱情，她的朋友們也是。她送我登機離開韓國的時候，還跟我約定她一定會來台灣找我。在飛往日本的飛機上，我甚至開始思考，剛剛離開的那個國家，真的是很常被形容為排外的韓國嗎？
在確認完她航班降落的時間跟其它的細節後，我們開始交換彼此的近況。她說畢業後順利地進了三星集團上班，我聽到之後馬上恭喜她，因為我知道在韓國進入三星或是LG這種大財團工作，就像早期在台灣考上醫學院一樣，代表往後的人生順遂無虞。
沒想到她只是一聲苦笑，接著開始抱怨大財團的繁文縟節，以及很多不合理的倫理規定。由於前幾天我才看到韓國的人均所得可望在今年突破二．四萬美元，我很好奇地問她現在的薪水是多少？她說大約三百萬韓圜左右，我很迅速地在腦中算了一下，那可是將近八萬四千元台幣的月薪。
我笑著跟她說她的薪水是台灣大學生平均起薪的三倍左右，但是她卻跟我說：「我羨慕你們中小企業的活力與開放的環境，而且你知道，我這一路是怎麼樣痛苦過來的。」
(圖片來源：https://pixabay.com/)
聽完她的話後我突然回想起今年一月的韓國。
一月的韓國非常冷，由於已經開始下雪，而我已經在明洞逛到腳痠了，所以她帶我到一間非常道地的韓式烤肉吃飯順便稍作休息。在瀰漫著烤肉香的店裡，我們開始交換彼此念書的歷程。我跟她說我從國中參加籃球隊、高中參加康輔社並當上社長、大學創業以至於我沒有把大學學位拿到手。
她非常驚訝地看著我。
她把還沒熟的五花肉翻面，並且把已經烤熟的肉夾到我盤子裡，說自己從小就被灌輸要進三星或是LG等大財團上班的觀念。因為光是三星、LG、現代、以及SK這四大財團加起來就占了韓國一半的GDP，並且這些財團的子公司很多，不是只有你所知道的手機或是電子產品。例如昨天陪我搭機場巴士經過的仁川大橋，那是三星的建設公司造的；我剛剛在TNGT買的那件讚不絕口的外套，它是LG旗下的時尚品牌。
我同時對韓國女生的貼心，以及她跟我講的那些關於韓國財團的事感到驚訝。我問她：「所以你們沒有太多社團，或是學生團體之類的嗎？我的意思是，難道你們這輩子都沒有嘗試過一些其它的事，就被決定了人生的目標嗎？」
她說大部分是的。從國小就開始補習，補到高中的時候，為了要拿好學歷，以利未來進入大財團工作，她參加了所謂「首爾大學保證班」的補習班，結果這個保證班需要先參加一個入學考；然後又有其他的補習班專門在補「首爾大學保證班」的入學考。所以她不只為了進入首爾大學而補習，還要為了進入可以保證上首爾大學的補習班而補習；即使她進入首爾大學，但現在還是在補習。現在補的是所有大財團的筆試以及面試。
這次換我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她。由於她看起來有些哀怨，我試著安慰她，開玩笑地說原來韓國不只電子業整合得好，連補習班都要整合成上中下游。
她笑了一下並且繼續說，韓國是全世界自殺率最高的國家之一，對於有人跳地鐵自殺都很習以為常。後來因為太常有人跳地鐵自殺，所以政府把軌道跟人群用柵門隔開。但是擁有不妥協及固執民族性的韓國人還是找到了新方法，跳漢江。聽說漢江每天平均會有三到五個人跳河，所以這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件新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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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跳進了台北的淡水河裡，那肯定會上台灣新聞的。」我在結帳的時候告訴她。
「台北還符合妳的期待嗎？」我在吵雜的鼎泰豐裡大聲的問她。
「符合！我覺得台北是個很棒的城市，這次來我覺得我又更了解台北一點。雖然我訝異於台北的低薪、高房價、還有整個台灣的政治混亂等問題，但哪個國家沒有自己的問題呢？你覺得如果我們兩個交換城市生活，你會開心嗎？」換她問我。
我說應該不會吧！因為我覺得人們總是這樣，對自己人嚴苛，而對其它人寬容。首爾的薪資確實比較高，而房價也相對台北低。但相對的，我可能會在當學生的時候就瘋掉，不然就是在進大公司時瘋掉。
雖然台灣的教育還是比較偏向給學生標準答案，但至少最近已經改善很多，很多年輕人開始懷抱著理想投入教育界，教學生們如何尋找自己熱情之所在，因為他們都是被硬塞答案的一代。
不論是在教育上或是公司上，台灣還是相對開放一些。即使我現在在大公司工作，但我可以私底下告訴老闆我真正的想法，像她講的，在三星這種事是大逆不道的。
雖然改變得很慢，腳步也是走走停停，但我相信台灣的路會越來越清晰。
她點頭同意我的想法，她說自己可能也無法接受領完薪水扣掉必要支出後只剩下一萬台幣的生活品質，或是要不吃不喝超過三十年才能買得起房子。
雖然韓國的一切還是很官僚，但她認為新總統上任之後感覺有好一些。在韓國這麼傳統男尊女卑的社會居然可以選出女性總統，就代表他們意識到了些什麼。
而我也樂觀地相信，在不遠的將來，現在的問題終究會被改善。
重點不是我們的環境，而是我們每天有沒有持續進步。
本文摘自先覺出版《我愛這個現實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