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 黃欣】
Robert Driessen 來自荷蘭，由於偽造瑞士雕塑名家賈克梅蒂 (Alberto Giacometti) 的作品而被德國警方通緝，現在他只能繼續隱居在泰國。這裡氣候宜人、藍天碧海，但 Driessen 被困在這個有如天堂般的地方。
據說他和同夥因出售賈克梅蒂雕塑偽造品而大賺超過 800 萬歐元，但同夥都已被捕入獄，只剩下 Driessen 這漏網之魚。德國警方相信他至少偽造千件以上的賈克梅蒂雕塑，Driessen 自己則說大概超過 1300 件，雖然他沒有認真記錄。
德國《明鏡》周刊報導，今年 54 歲的 Driessen 從事偽造藝術品已經超過 30 年，偽造項目有畫作也有雕塑。他收入頗豐，從偽造品賺進至少 300 萬歐元。雖然已無法再回歐洲，只能繼續待在泰國，不過他說他並不後悔，他認為是該讓世人了解他和他作品的時候了。
僅次於 3 年前被捕的德國偽畫家 Wolfgang Beltracchi，Driessen 可以說是歐洲第 2 重要的藝術品偽造者，只不過沒有人知道他是誰。Beltracchi 偽造百幅以上印象派畫作，外界估計進帳 3000 萬歐元，Driessen 的收入雖不能跟他比，但 Beltracchi 身陷囹圄，Driessen 則在享受陽光沙灘比基尼。
■ 偉大又混亂的賈克梅蒂
賈克梅蒂是 20 世紀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其頭像被印在瑞郎百元鈔上。他逝世至今已經 47 年，現在則是作品價格最昂貴的雕塑家。他的作品展覽總是能吸引人潮 ，3 年前他的作品「行走的男子 (L'Homme qui marche)」在蘇富比拍賣會上以 7400 萬歐元價格拍出，買家是一位黎巴嫩銀行家遺孀。
賈克梅蒂生於瑞士，在20歲時前往法國巴黎發展，他和同時期的名畫家恩斯特、米羅、畢卡索是好友，與哲學家沙特、西蒙波娃相熟，和詩人布雷頓、作家貝克特、音樂家史特拉汶斯基等都有情誼。賈克梅蒂是巴黎藝術先鋒派的成員，著迷於創作，他奇異的人物雕塑有優雅細長的外型，透露出憔悴又絕望的氣氛，辨識度十足。
一般相信，賈克梅蒂的雕塑作品不超過 500 件，但就連他妻子所成立的賈克梅蒂基金會，也難以從他混亂的藝術家生活中理出作品的頭緒。他常常把相同設計送到幾家不同的鑄造廠，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哪些石膏模型已經送去鑄過，哪些是他決定拋棄的。賈克梅蒂是個偉大藝術家、有許多件作品，卻沒有作品目錄，只能在網路上找到部份作品的照片。如此混亂的情形，對 Driessen 非常有利。
從技術角度來說，偽造賈克梅蒂作品也相當容易：外型細細長長、表面破碎不平整。Driessen 做一件小型作品只要 30 到 40 分鐘，但他並非仿製賈克梅蒂的作品，而是做出自己的石膏模型拿去鑄造，再押上賈克梅蒂的鑄造廠印記。(接下頁)
■ 偽畫起家
Driessen 來自荷蘭東部、距德國邊境只有 10 公里的 Arnhem，16 歲就輟學，以畫畫為生。風車、運河、垂釣人、船隻與海洋等，這些典型的荷蘭景致在德國超受歡迎，後來經銷商問他，能否畫出荷蘭浪漫派畫家的仿作，於是他去跳蚤市場買了舊畫回來，把畫布上的顏料除去，然後開始工作。過了兩、三年，他開始模仿表現主義畫家的畫作，有時候他畫的是左右顛倒的原作鏡像，有時候則用幾幅畫組合成一張新作品──典型的仿畫技巧。
很快地，不少藝術經銷商開始跟他買畫，其中一個就是後來走私藝術品赫赫有名、被槍擊又向蘇格蘭場投誠的 Michel van Rijn。畫一張霍特魯夫 (Schmitt-Rottluff)，他可以得到 500 至 700 歐元；有時藝術經銷商也會要求他畫特定的東西，據說有次他在一天之內畫了 15 張諾爾德 (Emil Nolde) 的水彩畫。
Driessen 覺得自己應該畫了有上千幅，但他並不在意那些畫去了哪裡。他畫偽畫，經銷商也知道他們賣的是贗品。雖然他們從不討論作品的下落，但他猜想有些可能登上蘇富比或佳士得拍賣，有些可能掛在德國或荷蘭的美術館中。
在 1980 年代，這個行業相當熱門，Driessen 的生活過得也很舒適，他在Arnhem 租了幢 11 房 6 衛、頂樓有 3 間工作室的度假別墅，BMW 大 7 就停在門外。不過現在他住得普通多了，是綠色山坡上一間 2 房 1 廳的木屋，客廳裡堆著他幫朋友畫的中國人物肖像。他也把自己偽造藝術品的故事全寫在一本素描簿裡。
■ 跨足雕塑
1987 年，他開始從繪畫跨足到雕塑，是他從布萊梅一位鑄工 Roel Maaskant 那兒學來的技藝。鑄造青銅雕塑是個昂貴且複雜的過程，從製成蠟像或石膏原模、乳膠翻模，到最後鑄造完成，是個漫長且不一定會成功的過程，但Driessen 說，這令人很興奮。
跟繪畫比起來，雕塑品的市場更加混亂，因為翻模比畫畫更容易，很多雕刻家的繼承人會在他們過世後繼續製造新鑄件。想知道一件雕塑到底有多少鑄件也相當困難，因為鑄造廠通常會製造比藝術家所訂的多幾件，結果就是使雕塑品真假難辨。
Driessen 向 Arnhem 最好的銅鑄師買了一些過去曾用過的乳膠鑄模，幾乎包括所有知名的現代雕塑家：竇加 (Degas)、羅丹 (Rodin)、馬蒂斯 (Matisse)、蘭姆布魯克 (Lehmbruck)、巴拉克 (Barlach)、科威茲 (Kollwitz) 等。Driessen 用這些模重新鑄了雕塑，並拿去在 1920、30 年代曾為巴拉克、科威茲工作過的鑄造廠，對方告訴他，這是真品，於是他把那些作品以約 7700 歐元的價格脫手。
若是沒有鑄模，要偽造銅雕品就相當麻煩。為了仿製蘭姆布魯克美術館中庭那座「跪著的女人」銅像，他去了美術館 10 趟，拍了 200 多張照片，雕塑完成後，還特地在藝術期刊裡買了一頁廣告。第一位買家搭著直升機來看貨，第 2 位買家則是德國知名藝術品經銷商 Michael Werner。Werner 當時滿懷熱情以 42500 歐元買下這件贗品，但現在他知道那是假的了，他稱之為「惡劣的偽造品」，放在他藝廊的花園裡任憑風吹雨打。(接下頁)
■ 賈克梅蒂之手
1998 年，在充份研究賈克梅蒂的風格、簽名、鑄造廠章之後，Driessen 開始模仿賈克梅蒂的雕塑。第 1 件是個高 2.7 公尺的瘦長人形，被他以賈克梅蒂的妻子來命名：「Annette」。做好的石膏原模被他擱置在閣樓裡，直到藝術經銷商找到買家，他才翻模鑄成銅雕。
不久，有幾個人一起來拜訪 Driessen，一位他認識已久的荷蘭藝術經銷商，一位德國骨董商 Guido S.，和一位希臘蒐藏家。這位希臘人從棕色信封中拿出 25 萬德國馬克千元新鈔，Driessen 收下這筆錢，把「Annette」賣給了他。當他們要離開時，Guido 問他還有沒有更多賈克梅蒂雕塑，Driessen 說還有很多。
賈克梅蒂大騙局由此展開。數周後，Guido 又去見了 Driessen，以 6000 馬克買了 12 座高度不到 40 公分的賈克梅蒂風格小銅雕。
過了幾個月，那位希臘蒐藏家因為涉入一些不當交易被德國警方調查，警方在他家發現了 Driessen 所做的 13 座銅雕。但 Guido 和 Driessen 一點都不擔心，風風火火展開他們的合作事業。
Guido 需貨量很大，但不管他要多少，Driessen 都會提供給他。Guido 總是親自取貨，他還說打算在葡萄牙開一間藝廊，裡面要囤一大堆賈克梅蒂雕塑。他們會在周日於德國與荷蘭交界一帶的高速公路休息區見面，Driessen 把雕塑放進 Guido 的後車廂，Guido 則付給他塞滿現金的信封袋，或是直接轉帳。這樣一合作就是 10 年。
■ 以假亂真
有次 Driessen 前去 Mainz 拜訪骨董商 Guido 時，認識了他的合作夥伴 Lothar Senke。Senke 給自己加了個稱號「瓦茨坦伯爵」。在這兩人的合作關係中，伯爵負責銷售，Guido 則是軍師角色。
Guido 甚至寫了本書：《Diego的復仇》，描述賈克梅蒂的弟弟兼助理 Diego Giacometti 祕密藏起了一批賈克梅蒂雕塑鑄件，內容半真半假，印了 300 本。書中說，Diego 晚上會到工作室偷取賈克梅蒂工作的成果，私下把它們做成鑄件並藏起來，直到 1966 年賈克梅蒂去世後，Diego 才把這些鑄件賣到了希臘、法國、英國等地，而伯爵又把它們買了回來。這本書甚至上頭印的國際書號都是假的。每件偽造的藝術品都需要一個能以假亂真的出處。
Driessen 的生意夥伴專找對藝術所知不多的富人下手，這種模式確實也很成功。有位億萬富翁以 350 萬歐元買了 49 件賈克梅蒂偽品，另一位投資經理人則以 370 萬歐元買下 18 件偽品。但他們沒能順利以 500 萬歐元將 300 件偽造品賣給一位紐約藝廊主人，因為他起疑了。
鑄造工作多到 Driessen 得雇用 2 名助手，大部份鑄件都是在布萊梅的 Roel Maaskant 鑄造廠製作。後來他發現自己分得的錢還不到售出價的 1/5 時，他感到很不公平，「畢竟我才是藝術家。」他說。(接下頁)
■ 爛到骨子裡
2005 年，Driessen 全家移民到泰國，在泰國南部海邊租了一間度假別墅，享受亞熱帶的好氣候。在離開荷蘭前，他把所有偽造品的照片都燒了。
剛搬到泰國時，Guido 還持續匯錢給他，Driessen 也定期飛去荷蘭，在那兒繼續製作賈克梅蒂雕塑。但 2009 年 2 月，德國警方盯上了 Guido 和 Senke ，並在法蘭克福機場拘留了他 2 個小時。之後他開車到荷蘭，待在那裡的 10 天期間，便衣警察都一直監視著他。安全起見，Driessen 決定不去鑄造廠，直接返回泰國。
2009 年 3 月初，Driessen 收到 Guido 訊息，說會匯錢給他，但要他別再去德國。5 個月後， Guido、Senke 和另外兩個助手在法蘭克福機場進行交易時，被警方人贓俱獲。警方搜索了 Guido 的倉庫，起出 831 件賈克梅蒂風格的銅雕、171 件石膏原模，還有 20 來件仿自 Diego Giacometti 所設計的金屬家具。
Senke 原本一直堅稱那些雕塑是真品，還說他認識 Diego，最後才鬆口。法院判了他 9 年徒刑，Guido 則被判 7 年 4 個月。Driessen 的案子還沒結案，但因為他不是德國公民，檢調無法從泰國引渡他。
2012 年 6 月，負責此案的督察 Ernst Scholler 把上千個偽造銅雕及石膏原模送去融毀及銷毀，Driessen 在電視上看到報導影片，他並不怎麼難過。對於那些砸重金買他雕塑的受害者，他也不感到愧疚，「認為只要花 2 萬歐元就能買到賈克梅蒂真品的人，活該被騙。藝術的世界早就爛到骨子裡了。」(文：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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