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之旅＋便當體驗──關山．池上
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了一首旋律。
清爽地吹著綠色的風 握著把手 心情也飛揚了起來
騎著自行車 騎著自行車 呀～喝～ 呀～喝～ ♪
小坂一也，〈青春自行車〉
這一天，我在臺東關山的「關山環鎮自行車道」努力踩著踏板，吹著徐徐微風，嘴裡不自覺地哼唱：「騎著自行車，騎著自行車……」這是昭和時代出生的日本人都耳熟能詳的歌曲，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位於臺東北部的關山，受惠於肥沃的平原和豐沛的雨量，是臺灣首屈一指的穀倉地帶。每年一月中旬，農田裡種滿油菜花，就像鋪設了一整片黃色絨毯。一旦開始插秧，綠色面積又逐漸擴散，顏色也會日漸加深。不久，經過陽光的洗禮，稻穗隨風擺動，就像有點厚重的天鵝絨，稻浪一波接著一波，閃閃發亮。
要盡情享受風光明媚的大自然，騎自行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開車時往往會不小心錯過的風景，一旦騎上自行車，想不留意也難。
在關山，出租自行車的店有好幾家，而我是到「捷安特關山站」租借的。日治時代建造的關山舊火車站改建後，在二○○八年成為臺灣自行車大廠捷安特的自行車出租站。舊車站建築落成於一九一九年，採用十九世紀法國公共建設經常使用的中央五角形近半圓的屋頂（Mansard roof），淺粉紅色的壁面搭配墨綠色的屋頂，外觀可愛俏皮，就像是座落在巴黎街角的時髦公寓。
在出租站裡，供兒童和大人騎乘的自行車整齊排列著，登山車或公路車都有，安全帽和自行車服等配備也一應俱全，甚至有衛浴設備可以使用。
為了和綠色的田野互相襯托，我於是選了亮眼的黃色自行車，努力踩著踏板往前衝。
顧名思義，關山環鎮自行車道就是環繞關山鎮一圈的自行車路線，也是臺灣率先建立的自行車道，一圈總長十二公里，約莫一個小時可以騎完全程，屬於輕量級的路線。
從關山鎮的市中心往東騎三分鐘，就可以看到自行車道的入口，雖然沒有地圖，但是隨處可見清楚的路標，所以不用擔心。
往逆時針方向騎的話，會發現和緩的自行車道兩旁種植了一整排椰子樹，洋溢著南國風情。但仔細一看，這些樹的樹幹比椰子樹細、葉子也比較小，原來這是一條檳榔樹小徑呢。騎乘在涼爽的檳榔樹樹蔭下，感覺相當舒服。
沿路有大人帶著小朋友騎自行車，發出喀喀的聲響；還有老爺爺騎著淑女車，自顧自地踩著踏板，一路上沒有看到半個表情痛苦或不悅的人，大家都很享受自行車的樂趣。
開闊的水田讓人感受到鄉間的恬靜，我是四月到訪的，由於兩個月前才剛插秧，因此田間一片茂密且綠意盎然。
騎上緩坡的坡頂，那裡有個景點可以瞭望整個關山鎮的景色。我把自行車停好，做個深呼吸，面向眼前的風景，將兩手的手心併攏，整個小鎮彷彿都被我收納在掌心裡。民宅像四角形的積木般排列著，天上的白雲如棉花糖般輕飄飄地掛在對面的山頭。
像這樣眺望一望無際的遠方景色，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平常低頭注視的手機畫面，和水田與田埂形成的田園風景完全無法相比。
我再度騎著自行車出發了。沿著上坡路段繼續往前，途中遇到了售票亭，繳了五十元，接著就是下坡。騎到一半，「草莓冰棒」四個大字映入眼簾。
我正好覺得口渴，於是停了下來。一位農家阿伯叫賣著：「剛採收的新鮮草莓，很好吃喔！」感覺很有生意手腕。每一口都吃得到草莓果肉的冰棒，果真是手工製作的味道，令人相當滿足。補充能量之後，我踩著腳踏板一口氣衝到終點。一個小時的自行車之旅，既舒適又愜意。
騎完車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可是肚子也咕嚕咕嚕叫了。關山的特產除了這條自行車道，還有名聲響叮噹的關山便當。
關山車站前有個偌大的招牌寫著「關山便當」，我不假思索走進店裡，這是一家從一九七○年營業到現在的便當老店，收銀檯後一整面牆壁都堆放著便當空盒，一天可以賣出這麼多的便當，相當驚人。
我點了「排骨便當」，分量十足的白米飯，加上炸排骨、青菜、黑輪、香腸和醃嫩薑等好幾樣配菜，只賣八十元，「經濟實惠」或許也是關山便當受歡迎的原因吧。白米飯吃起來香Q有彈性，可能是因為身體疲累的緣故，帶些胡椒香和鹹味的菜脯也美味極了。
日治時代， 日本人把便當文化帶入臺灣，當時是用放涼的米飯和配菜製作的。中文的「便當」兩個字是從日文「弁当」的發音「Bento」而來，便當的中文發音是「Biandang」，臺語發音則是「Benton」，和日語比較接近。
日本的便當是吃冷的，但臺灣的便當是溫熱的，關山便當當然也是熱騰騰的。看到堂堂的大人們全神貫注、埋頭苦吃便當的景象，實在很有趣。
當我騎著自行車要去歸還時，看到路旁出現排隊的人潮，許多自行車都停在這間「曹記豆花」的店門口。店裡的顧客幾乎都是點豆花，但因為天氣很熱，所以我貪心地點了豆花和黑糖冰，兩種都既消暑又美味。
「好吃嗎？」
身材纖瘦的女店主人問道，可能是看我一副吃得很開心的樣子吧！這家豆花好吃到讓我隔天又去報到。在臺灣旅行，只要區區的幾百日圓，就可以享受到目不暇給的美食，實在令人難以抗拒。
說起臺灣，很多人可能會聯想起多到快淹沒道路的機車車流，然而，現在的臺灣已經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各縣市有規劃完善的自行車道，儼然成為一座「自行車之島」。
這都要歸功於堪稱臺灣之光的自行車大廠捷安特，也就是我在關山站租借自行車的店鋪。捷安特積極向臺灣政府提議設置的自行車專用道「環島一號線」，已經在二○一五年底開通了。
東海岸的主要幹道上，四處可見「環島一號線」的路標，全臺的重點地段也都會設置捷安特的據點，提供自行車出租或維修服務，還成立了負責安排環島行程的旅行社。尤其捷安特導入的臺北市微笑單車「YouBike」租賃系統，對遊客也來說相當方便。推動臺灣的自行車文化，捷安特實在功不可沒。
我本身也是捷安特的愛用者，在位於日本世田谷區二子玉川的捷安特海外分店買了我的愛車，平常買東西或是散心時就會派上用場。
離開關山鎮，經過卑南溪，大約十五分鐘車程即可抵達池上，這裡也有和關山齊名的觀光自行車道，而當中最有名的景點非「金城武樹」莫屬了。這棵樹曾經出現在長榮航空的電視廣告裡，由臺日混血的知名演員金城武代言。以萬里晴空和翠綠農田為背景，他在鄉間小路上瀟灑地騎著自行車，並且在水田旁的大樹下休息，如詩般的畫面引起了廣大的迴響。
這棵「金城武樹」就矗立在池上的「伯朗大道」上，廣告曝光之後，專程來拍照留念的遊客絡繹不絕，路旁還立著「距離金城武樹還有兩公里」的牌子。因為假日經常湧入大批遊客，所以還會實施交通管制。
金城武樹前人滿為患，樹幹圍著繃帶，一旁立著告示牌寫著：「我受傷了！」這棵樹在二○一四年曾被颱風連根拔起，後來特地聘請日本的樹醫生加以「治療」，幸運保住「一條命」，不但恢復了生機，如今更是鬱鬱蒼蒼。
不管是哪一個國家，都有善於挖掘商機的生意人。池上的自行車出租店也看準金城武樹帶來的觀光人潮，從電動自行車、有頂篷的自行車，到一人至四人用的自行車等，種類豐富齊全，周邊甚至出現了賣飲料跟點心的小店。一支廣告的影響力如此無遠弗屆，著實令人吃驚，但最感到吃驚的也許就是那棵金城武樹吧。
「現在沒有風，時間也晚了，騎電動自行車比較合適啦。」
在出租店阿姨的推薦下，我半推半就地借了電動自行車。在臺灣體驗了生平第一次的電動自行車，雖然車身很重，可是速度快，輕鬆了不少。
池上的農田和關山相比，一塊地的區劃面積較廣，放眼望去都是綠油油的稻田， 讓人充分感受到「數大便是美」的震撼。地面上連一根電線桿都沒有，所以沿途也沒有電線，我停下電動自行車，站在路旁盡情張開雙臂擁抱大自然的美好。藍天、農田和腳下的柏油路面彷彿融為一體，感覺自己在沒有界線的天地間浮游，連心情都變得像金城武（！）那般了。
流經池上農田的水是日治時代一九二一年開鑿的灌溉溝渠，日本人留下的農業遺產在臺灣孕育出名聲響亮的「池上米」，附近還有公共洗衣亭「田邊俱樂部」，是過去利用溝渠的水洗衣服的地方，此外更有臺灣唯一的淡水沼澤「大坡池」等景點。
池上鄉也有便當，知名度還比關山便當高出許多，即使是臺北市區也常會看到「池上便當」的招牌，幾乎可以說是便當的代名詞，在臺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池上便當的故事可追溯自一九四○年，住在池上的臺灣人李約典和林來富夫妻在池上車站前販賣起「番薯餅（芋餅）」，日復一日，而他們的兒子李丁寶也在池上車站當挑夫。
當時，搭火車從花蓮到臺東需要八小時，李丁寶的太太陳雲為了用美味的食物滿足這些因舟車勞頓而飢腸轆轆的旅客們，於是開始製作「飯包」販賣。那是一九四八年的事了，她在月臺叫賣飯包，捏製好的飯糰放上豬肝或雞里肌、梅乾、黃蘿蔔後用竹葉包起來│池上便當的原型和日本的三角飯糰便當實在非常相似。
騎著自行車馳騁在關山和池上的街頭巷尾是很愉快的體驗，而且不同的路線各有不同的樂趣，用自己的雙腳踩著踏板，流著汗、乘著風的感覺非常好，讓旅途更顯充實。運動完後品嚐道地的知名便當，也是這段旅程的一大魅力。
原本對自行車興趣缺缺的臺灣人，現在一到週末，就會帶著自行車搭捷運或開車到郊外的自行車道，全身上下都換上騎車裝備，迎著風享受大自然的美景。根據統計，平均一天有兩千多人會花七到十天挑戰「環島」，其中也不乏來自海外的自行車愛好者。此刻我也在臺東騎著自行車，在熱風的吹拂下，感覺心都要著火了……真希望有一天可以挑戰全長近一千公里的「環島」行程。
---本文摘自《溫暖的記憶，從這裡出發：一青妙的臺灣東海岸》一書，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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