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未必為憑
——我們經常用過往的經驗來與眼前的人互動，就像戴著有色眼鏡看待世界，不自覺地混淆了內在的情緒……
前陣子和好友小趙在臉書上聊天，他說自從大學畢業、踏入職場後，就陷入某個無解的困境：常常一份工作做不了幾個月就覺得痛苦、想換工作。家人經常勸他多做一陣子再考慮要不要換，面試官也對他頻繁更換工作的行為感到疑惑；更嚴重的是，女友因為他不穩定的工作型態而覺得沒安全感，離開了他。
我問，是工作太困難嗎？太沒挑戰性？薪資待遇不滿意？上、下班交通不方便？沒有升遷機會？員工福利不佳？他全都否認。事實上，他那亮眼的學歷，總是能讓他應徵到許多人為之欽羨的工作與職位。
「總有讓你覺得不滿意的地方吧？」我問。
「其實還好耶，工作環境和待遇都不錯。」他自己也很困惑。
「那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頻繁換工作？難道你是把老闆當成丈人來選嗎？」我給了他一個逗趣而白目的表情。
「老闆是還好，倒是我常覺得跟主管講話很痛苦……」他還了我一個痛不欲生的貼圖。
「哦？怎麼說？」沒想到隨口開的玩笑，會讓他提起主管。既然是他主動提起的，也許會有重要的訊息。
「我覺得主管的回應、話語、一舉一動，好像都是衝著我來的，讓我膽顫心驚。」小趙繼續解釋，「有時候我講話他沒有回應，我就擔心他是不是在氣我；聽不清楚他說什麼的時候，我不太敢再追問；每次有事情需要請假，我都很害怕他在簽我的假單時會不會覺得我怠惰職務……」
「但是你問問題是為了釐清狀況，請假也都是照著公司規定來，不是嗎？這樣有什麼好怕的？」這下子換我困惑了。
「我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也沒有違反程序，所以也很納悶自己幹麼這麼怕東怕西……」
「難道你遇到的主管都特別尖酸刻薄、不近人情？」
「不知道，我總覺得主管都不是隨和好相處的人……」
「除了主管，你對其他同事會不會也有類似的感覺？」
「同事？不會，對同事沒有這種感覺。」
聽到這裡，我的心裡突然浮現一個假設，於是接著問：「下面這個問題可能有點跳tone，不過請你仔細想想：當你跟老闆互動時，會讓你想到生活中的誰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臉書訊息在已讀卻沒回應的畫面停格了許久。我又補充：「一時想不到也沒關係，不急，等你想到了再跟我說。」我們的對話就在這裡暫告一段落。
幾天後，小趙回覆訊息了。
他說上週末回家，和父親討論家裡整修的事情時，突然發現他和主管互動的感覺，似乎和跟父親互動時很像。
他回憶道，父親從海軍上校退伍，對自己和他人向來很嚴格。不僅要求孩子絕對服從，生活起居也必須充實安排，不允許半刻的偷懶；有時他和哥哥如果講了什麼不得體的話，父親使來一個眼神就瞪得他們寒毛直豎、不敢再講半句話，以免挨一頓揍。
「哇，這真是個了不起的發現！」我很佩服。
「父親、主管、父親、主管……要不是你提醒，我也沒想過這兩者的角色居然這麼像。」他苦笑。
移情——對重要他人的情感轉移
像小趙這樣，當我們將自己對生命中某些重要他人（A）的情感，轉移到其他人（B）身上，就叫做「移情」（transference）。
（圖片來源：資料圖庫）
以小趙的例子而言，之所以產生移情現象，可能是因為主管的某些特徵、舉止與父親很像，例如都是一家（公司）之主、講話很大聲、握有管理的權力等，使他在跟主管互動時，潛意識連結了自己與父親互動的經驗感受。但更準確地說，其實是他自己把對父親（A）的感受，移轉到公司主管（B）的身上，接著進一步影響了他與主管互動的感受。
當然，這整個過程跟歷任主管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些主管可能是個性溫和、充滿關懷、幽默風趣、步調緩慢而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只是「主管」這個職位在小趙的認知裡，與父親角色很相似，因此在他還沒深入了解對方時，就因為一些互動而讓他感受到類似與父親互動時的經驗。
所以，那些被小趙「開除」的主管們很可能是被冤枉的，而若他沒能覺察到這個現象，也許會持續陷入「不舒服、換工作、不舒服、換工作」的惡性循環，最終在職涯發展上遭遇極大的挫敗。
你被困在「過去的感覺」裡嗎？
事實上，移情的現象在我們的生活中一點也不罕見，例如將對母親的情感轉移到太太身上；將生命早期某個老師的情感轉移到後來的老師身上；將初戀情人的情感轉移到現任伴侶身上……諸如此類的移情，都可能會影響我們當下與他人互動的真實性。
（圖片來源：資料圖庫）
移情只會出現在過去對某人的負向經驗嗎？不盡然。我們也可能將過去對某人的正向情感轉移到目前生活中的其他人身上。不過，無論是正向或負向情緒的移情，那當下都不真實。就像戴著一副有色眼鏡在觀看世界，無論眼前看到的顏色是什麼，都偏離了真實世界的樣貌。
簡單來說，在移情作用下，我們不是在與眼前的「這個人」互動，而是與「過去對某個人的感覺」互動。這會使我們看不見眼前這個人的真實樣貌，因為自己已困在過去的某個情緒與經驗裡，不管此刻對方做什麼、說什麼，都可能無法真實地理解，而主觀地做出偏離且扭曲的解釋。
如何破除移情作用
移情不罕見，但多數人卻不太容易有所覺察。那麼，究竟如何降低移情對我們的人際互動產生影響呢？
網路上有個常見的遊戲是，在兩張相似的圖片裡找出相異之處。這裡剛好相反。我們要從兩個看起來很不一樣的情境裡找出相似之處，這些相似之處還包括肢體動作、姿勢、語調、外表、身上的味道等。以下以小趙為例：
1.蒐集線索：寫下主管讓他不舒服的地方，例如不回應小趙說的話、說話時不正眼看他、態度冷淡等。（重點是，你知道這些人可能沒有惡意，或者只是初次見面，他們並不需要這樣對你。）
2.辨識感受、想法與期待：覺得自己被嚴格要求；不被看重；期待主管對他寬容點、給予一些鼓勵。
3.搜尋類似的情感經驗：這是最重要的步驟，也就是找出當前的情境和情緒感受，曾在過去的哪些經驗裡感受到？誰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做出類似的舉動？
經過上述三個步驟之後，小趙可能會發現，「主管／公司」、「父親／家庭」這兩個原本看似平行世界的人物與情境，竟然串連起來了。這能幫助他覺察自己其實是將成長過程中與父親互動的恐懼與期待，放到了與主管互動的情境裡。
在我們的生活中，肯定充斥不少移情現象，不過也不需要因此太擔心或緊張，如果沒有嚴重影響自己的人際互動，也沒有發生讓自己（或他人）太困擾的事情，未必每件事情都要逼自己耗盡力氣地去檢視。
請記得，「自我覺察」不是短暫的熱潮，而是一輩子的功課。我們這一生都在持續認識自己、靠近更真實自己的路上。
練習1 降低過去對現在的影響
【範例】
- 蒐集線索：蒐集某個人讓自己產生強烈情緒與感受的動作、姿勢、口氣、外表、身上的味道。
(1)每次女友講電話太大聲、講太久，都會讓我覺得很煩躁。
(2)主管身上的香水味，會讓我覺得很親切、很溫暖。
- 辨識感受與期待：這種煩躁的感覺，是因為覺得被侵犯。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尊重我，不要在我需要安靜的時候打擾我。
- 搜尋類似的情感經驗：這種煩躁的感覺，讓我想起我的母親。
一旦順利進行到第三步，要記得再次回到目前的生活，檢視那個讓自己充滿情緒的對象：「真的是他讓我不舒服嗎？」或者，其實是自己將過去對某人的情緒經驗連結到這個人身上，以至於「他的行為舉止、身上的特徵都讓我覺得不舒服」？
透過這樣的程序，可以幫助我們逐漸辨識情緒的來源，讓我們在當下以更真實的情緒和對方互動。
換你試試看：
- 蒐集線索：
(1)每次當他＿＿＿＿＿＿（行為），都會讓我覺得＿＿＿＿＿＿（感覺）。
或
(2)他的＿＿＿＿＿＿（特徵），會讓我覺得＿＿＿＿＿＿（感覺）。
- 辨識感受與期待：這種＿＿＿＿＿＿（感覺），是因為覺得自己被＿＿＿＿＿＿（例如：被指責、被壓迫、被稱讚）。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例如：對我溫柔一些、給我支持、說點鼓勵我的話）。
- 搜尋類似的情感經驗：在我的成長過程，給我同樣感受的人是＿＿＿＿＿＿。
情緒覺察2
- 「移情」指的是，將自己對生命中某些重要他人的情緒、感受，轉移到其他人身上的現象。
- 當移情開始作用時，我們不是在與眼前這個人互動，而是與過去對某個人的情緒或感受互動。所以，我們其實「看不見」眼前這個人的真實樣貌。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別讓負面情緒綁架你：30個覺察+8項練習，迎向自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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