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家年營收近六千億元、市值2.6兆元、員工近四萬名的上市公司而言，接班仍舊是台積電最迫切的問題。
董事長張忠謀於2013年11月將共同執行長交託給劉德音和魏哲家，在他的規畫中，這只是接班三部曲的第二部。
他給彼此十年充分準備的時間，但嚴厲的他期許，至少在未來一年內，兩名執行長皆有進步。
文／呂愛麗
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二度交棒能否順利執行？一名歷經兩次執行長更迭的資深員工這麼看的：「視乎董事長每週到公司的時間多寡。」
2005年交棒，張忠謀每週到台積電約一至兩次；一三年，已經高齡82歲的張忠謀，據妻子張淑芬於11月的年度運動會記者會上說：「董事長告訴我，他每週一至五依然在竹科上班。」說明除了卸下執行長職務，一切維持不變。
不變的是，台積電仍是張忠謀說了算。本刊曾以「兩個太陽」形容雙執行長制度恐怕埋下鬥爭、角力的危機。對此，張忠謀多次向不同媒體保證：「台積電只有一個太陽。」
然而，天體運行有其自然之定律，耀眼灼熱、如日中天的太陽，也有日月交替的時刻。以一家年營收近六千億元、市值2.6兆元、員工近四萬名的上市公司而言，接班仍舊是台積電最迫切的問題。
為了穩定軍心，張忠謀不得不出面說明他的安排。在交棒之後的一個月裡，他幾乎是馬不停蹄的接受了八家媒體專訪。內容儘管萬變不離其宗，但每一次稍稍透露多一點，似乎有意為自己多保留一些彈性。
年初思索交棒
透露風聲 市值蒸發兩千億
在接受《財訊》專訪時，張忠謀解釋，早在今年初已開始醞釀交棒的計畫。台積電一年有四次董事會，分別於2月、5月、8月及11月。「我當時的想法， 比較可能是8月或11月。」
若回溯至一二年3月公布共同營運長制度，分別由已於一三年10月底退休的蔣尚義、目前擔任執行長的劉德音和魏哲家，一同接棒。並輪流掌管研發、營運和業務三大組織各6個月。從時間上推敲，張忠謀已將交棒進度牢牢掌握住。
這其中的變數是蔣尚義。身為台積電的研發大將，張忠謀一直視蔣尚義為他「信賴倚重的好友與同事。」現年67歲的蔣尚義曾於○五年與張忠謀一同退休。四年後，張忠謀回鍋，蔣尚義曾分享，當時張忠謀請他吃一碗麵，藉此時機說服他重披戰袍。面對年屆80的張忠謀，剛步入耳順之年的蔣尚義沒有推託之辭。但提出一項條件，哪一天張忠謀卸下執行長，他也將同進退。
「我告訴他，我會接下去當董事長，他說不陪我這麼久了。」語畢呵呵笑，每每談及這位他信賴倚重的左右手，張忠謀愛才之情必然溢於言表。
一三年第二季法說會，張忠謀公開表示，他將按照表定時程進行交棒。那一次，市場始料未及，引發不小震盪，台積電市值頓失蒸發逾兩千億元。據張忠謀透露，因健康因素，蔣尚義已表態：「隨時準備好退休。」
兩人達成的協議是10月底，為了保護蔣尚義免受「被淘汰」的流言攻擊，張忠謀特意將交棒結果延至11月中旬才公布。
「我的規畫一直是希望慢慢將責任和權力交出去，」受訪時偶爾點燃煙斗，思索間抽一、兩口，張忠謀再度說明，卸下執行長是他交棒的第二部曲。
交棒首部曲
訓練接班人 培養中生代
首部曲是施行共同營運長。目的有三，分別是促進三位營運長更密切合作；培養及訓練三人成為執行長；培養中生代領導班子。回頭檢視，「當時還不方便透露蔣尚義會退休，只好說三位Co-CEO（共同執行長）了，」張忠謀認為，培養副總級的中生代領導班子的收穫尤其豐盛。
目前，在台積電擔任資深副總經理及副總經理的班底共有17人。其中最受矚目的是○九年加入台積電的業務開發副總經理金平中。金平中曾在英特爾（Intel）服務逾二十年，據悉由同樣出身英特爾的劉德音親自延攬。
業務開發部門是張忠謀○九年重掌執行長時所設，由魏哲家領軍。魏哲家擢升為共同營運長後，這個位子懸空了一年。有消息指出，原本的人選應是魏哲家的一名老班底，豈料半途殺出一匹黑馬。金平中獲得青睞，也一度被視為是劉德音終將出線的一項指標。
另外，11月初以家庭因素為由提出辭呈的行銷資深副總陳俊聖，是台積電最年輕的副總經理。當年從英特爾離職，張忠謀欽點延攬。在這一波人事異動中，有消息指出他由直接向張忠謀報告，轉而向劉德音，心生不滿且萌生去意。後經慰留，目前留職停薪一年。留停期間，分別傳出宏碁 和聯想皆有意挖角陳俊聖。
內部人士透露，其他可觀察的則有兩名負責廠務的副總經理林錦坤和王建光，兩人分別曾經由劉德音和魏哲家訓練。
在張忠謀的計畫中，是訓練這17名中生代獨當一面，以減輕兩名執行長的擔子。至於劉德音和魏哲家，張忠謀不諱言，兩人仍欠缺執行長應具備的條件。他以「三分執行長、七分工程師」評價劉德音和魏哲家，唯有當兩人或其中一人達到九分執行長、一分工程師的思維，才有可能接下台積電這個重擔。
交棒終曲
一年見真章 十年觀察期
張忠謀認為，理想的執行長必須兼具應變及擘畫策略的能力。「執行長應該也是strategist（戰略家）。」以市場變化、客戶需求、競爭者轉變、公司優劣四大方面為依據，「再經過獨立、有創意的思考， 擬定公司戰略。」
審視這一番話，不免令人聯想，這正是張忠謀本身的寫照。○九年重掌帥印，他引用莎士比亞著作《亨利五世》的格言：「Once more unto the breach, dear friends⋯」（再衝啊，我的朋友）大聲疾呼，要台積電全體同仁一起再赴沙場。這場戰爭的敵人是他口中多次形容為「數百磅大猩猩」的三星和英特爾；而制勝的契機，則是正在崛起中的智慧型裝置。
由於時機敏感，大部分人至今仍認為，張忠謀回鍋，是因為不滿意時任執行長的蔡力行在金融風暴時採取裁員措施，引發員工反彈。或許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了解內情的人士指出，沒有及時將四十奈米製程良率拉上來，讓競爭對手有機可乘，才是關鍵。由此可見，在緊要關頭的應變，真正考驗一名領導者的能耐。
回鍋後，張忠謀大舉投入研發，持續擴大資本支出。近3年，資本支出已占營收五成。明年估計將持續增加，由今年的97億美元，至突破一百億美元。
交棒滿一個月，張忠謀坦言：「假設你問我，現在和過去四年有何不同？我的答案是沒有。如果一年後，我的生活還是毫無改變，則表示我的計畫失敗了。」
不願讓事情毫無轉圜，他多次說明，不排除從國外延攬人才，也願意給兩名執行長和自己充分準備，時間甚至長達十年。
自評接班計畫天衣無縫
不讓股東、員工、社會失望
曾以「這是自己的創新」形容共同營運長的制度，張忠謀評價接班三部曲，更是自信滿滿的以「天衣無縫」總結。
張忠謀在哈佛念書的一年歲月，奠定日後對歷史與文學的熱愛。在布局接班計畫，他仔細研究了不少跨國企業的發展脈絡和歷史沿革，特別是經歷過重大挫敗的，例如ＩＢＭ、惠普、德州儀器等。
其中，張忠謀在德儀服務20年，也親身經歷了德儀於1970年代因作風守舊，跟不上消費電子市場的步伐而漸漸落後的窘境。他更於○六年力邀與董事會理念不合遭解雇的惠普前執行長菲奧莉娜（Carly Fiorina），進入台積電董事會，擔任獨立董事。
從自身經驗，再借鏡他人，張忠謀深切了解，台積電作為晶圓代工龍頭，位處技術與市場多變的環境，「這已經不是全靠一個人可以挑起的擔子。」
為了說明為何這次接班如此謹慎、周延，他一度加重語氣強調：「我充分明白我的責任，絕對不會讓股東、員工、社會失望。」外資持股逾七成，國內也有四十多萬名小股東每年從台積電獲得不錯的股利報酬，近年每年都配出三元現金股利，重承諾的張忠謀既出此語，顯然是成竹在胸，承諾了台積電股價長期上漲的方向。
台積電員工薪資普遍高於國內企業，張忠謀也承諾，「我希望至少維持這樣的水準。」與此同時，台積電將持續投注心力在節能減碳、節水、公益等。
假設張忠謀到竹科上班的時間多寡，可視為接班成功與否的一項重要指標，在接下來一年內，劉德音和魏哲家必須努力讓自己從工程師的光譜往執行長一端靠攏。若一年均不見長進，恐怕張忠謀精打細算的接班最終曲不得不靠外援搭救。
【原文刊載於《財訊雙週刊》440期，更多精采內容請上《財訊雙週刊》官方網站；《財訊雙週刊》官方粉絲團。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