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日本攝影師與作家 小林賢伍 文:享夢誌編輯部 圖:小林賢伍、時報出版
「島島阿來」！打開小林賢伍的臉書，穩重地寫著這句叮嚀般的問候， 提醒大家放慢腳步，慢慢來。再看到他個人的照片，你可能會覺得他有點眼 熟，你發現自己不只一次在電視上見過他，或者發現他原來是你熟悉的日系 快時尚服飾模特兒。 雖然常被人說「小林桑本人很有距離感」，但實際接觸，發現他其實是 個性溫和的陽光大男生，對喜愛的事物單純地抱持熱情；雖然他謙虛地稱自 己的照片「沒有特色」，但我們確實從他的鏡頭中，看見對台灣滿滿的愛。
我和許多日本人一樣，是從2011年311大地震的時候才開始認識台 灣。在過去所受的教育中，比較少學習台灣的事物，但311震災發生當時， 日本卻受到來自台灣的許多幫助，大家都很驚訝也很感動，電視和報紙開始 介紹台灣。剛好我的母親是歷史老師，她告訴我台灣的歷史，之前曾經歷日 本五十年統治，以及跟其他國家的關係。 由於震災的緣故，我的大學畢業典禮被取消了，突然多出很多時間，媽媽說，你去台灣看看吧！直接去跟他們道謝。 不過第一次到台灣的印象並不算好，不懂中文、酷暑的熱氣、空氣中瀰 漫著像是八角的氣味、只能靠旅遊雜誌的資訊行動……當下我心想，我應該 不會再來了！
我很喜歡旅行，在長住台灣之前，我按照原本的規劃到日本 的大企業上班，有穩定且比較高的薪水，可以很快存到旅費。當 時唯一的興趣是拍照。2016年辭職去歐洲旅行了好幾個月，也 再次來到台灣，又重新對這個地方燃起興趣，於是次年決定來台灣打工度假。 我在日本時就經常去探索所謂的「秘境」，例如我喜歡的和 歌山，有著我認為是日本最原始的風景，台灣的秘境也同樣令人 欣喜。來了大概三、四個月的時候，有個偶然的機會和朋友去參 加阿美族豐年祭，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台灣的原住民。我原本就喜 歡不同國家民族的文化，到各地旅行時也會去探訪原住民文化， 像是去馬來西亞、歐洲以及美國時，參加原住民部落體驗等等。 來打工度假之前，我已經旅行過二、三十個國家，但都沒有 像初次接觸台灣原住民文化那樣令我如此震撼。他們經歷過傷痛 的歷史卻依然樂觀、保持祖先傳承的信仰、愛護大自然，對自己 的文化藝術仍然重視珍惜——莫名地我就是很喜歡、很著迷！ 可能是因為原住民友善與和平的特質，與我本身比較平靜、 平和的性格相近。原住民的部落可能相隔有段距離，但有很多 機會相聚在一起，只要有人生病或需要幫助，大家都願意伸出援 手，彼此間很親近；而都市中的人，即使住在隔壁，相互間大多 不認識或沒有往來，生病或遇到困難也無法找鄰居幫忙，人心的 距離其實很遙遠。我想，如果這個世界的人和國家都像原住民那 樣友愛，一定能減少許多紛爭。
沒有想到鄰近日本的台灣，竟然存在 著不為我們所知的美麗的原住民文化！一 般日本的觀光旅遊書不會介紹，若不是朋 友的帶領，我也沒有機會認識。當時我的 中文完全不能溝通，為了能夠更了解原住 民文化，我決定在一年的打工度假結束後 繼續留下來學中文，跟著朋友到台東、蘭 嶼等地拜訪原住民部落，了解阿美、布農、 鄒族等不同的原住民，拍攝照片，學習他 們的文化，同時探訪台灣山林秘境，認識 更多台灣人。 當我還在日本生活的時候，對於日本 之外的亞洲國家並不會特別去意識到，也沒有興趣，這是因為我們是島國，不像中 南半島或歐洲，與鄰國相連在一起，很容易互相影響，會意識到自己也是某個地區 的一部分。但來到台灣之後，我有一種「進入亞洲」的感覺。不論是報章雜誌或手機 上的資訊，讓我得知許多「國外」的狀況， 也會開始留意其他國家發生的事，明顯感 覺到「啊，我是在亞洲」！這是我的想法 最大的改變。
有些台灣人看過我拍台灣的照片後， 說「沒看過這樣的台灣」或者說「謝謝你 把台灣拍得這麼美」，我想這是因為看的 角度不同。我對於台灣，純粹抱持著感謝、 尊敬的態度，並認為台灣是亞洲的寶島。 我想我和台灣人不同之處，只有這點差別 而已。我想要拚命地探索，抱持熱忱去記 錄，並努力向世界介紹台灣的優點。如此 抱持敬意住在台灣的我，和台灣的大家不 一樣，因而使得我們在觀點上有所不同， 同時也會反映在我的照片和文章中。 日本人同樣也會覺得外國人鏡頭下的 日本特別美麗，因此我對於台灣人會有這 樣的反應並不意外，這種情況在原住民的 部分也完全符合。一個人如果長年生活在 同樣的土地上，在他眼中此地的魅力會逐 漸消散，因此，必須要有離開母國，再以 客觀的角度重新去認識的勇氣。我也是在 去過許多國家之後，才開始重視從外面看 日本是什麼樣的感覺。對我來說，台灣原住民是有如世界遺 產般的珍貴存在，但是對於台灣人來說，可能只不過像是普通的同班同學而已。這是我到了能夠思考傳統文化及概念的年 紀，心智成熟之後所遇到的幸運。
來台灣之後的發展，成為攝影師、作家，上電視、擔任服飾公司模特兒等多重身份，其實完全不在我的規劃當中。本來，我只希望把一件事情貫徹到底，結果卻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是半吊子的程度了！ （笑） 只是，想要將台灣原住民的文化傳達 給日本，最後傳達給全世界，是我唯一一 直不變的目標。我沒有考慮自己的本職， 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我認為如今這 個時代，沒有理由要只集中專注在同一件 事情上。我有認真思考過，「要如何才能好 好介紹我想要傳達的事物呢？」例如，在思考如何推廣台灣的時候，一般可能會認 為由學者、研究人員來將深奧的知識傳達 給別人比較好，但事實上並非如此。要向 對方傳述他們不感興趣的事物，除非有義務，否則也不會獲得共鳴。
人的志趣是看不見的，所以，要透過多元角度去傳達，這樣就有可能傳達 給像我一樣，對於完全未知的世界抱持 興趣而願意一腳踏進來的人，從結果上 來看，這個方法反而是條捷徑。如今， 比起帶有深奧的知識或是漂亮的詞彙， 我反而比較相信一張照片的力量。 不論做什麼，只要有一個目標，我 的人生就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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