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credit: 浦公英
我在Frozen section (冷凍切片)做了一個多月的訓練,也認識了不少外科醫師,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做Whipple手術的Y某醫師。
正文開始前先讓我位各位解釋一下病理標本處理流程
(懶得讀這段可以直接跳過)
一 般標本是由臨床醫師將組織取下後用福馬林固定,再由病理醫生gross處理,經過重重的脫水/浸蠟程序後,隔日由醫檢師進行切片、染色、封片等完成 glass slide (病理玻片)。 這些玻片最後會回到病理醫生手中,用顯微鏡仔細判讀寫出final diagnosis (診斷),全部流程大概要花個3到5天。
”冷凍切片”則是一種加速版的病理診斷,開刀房的醫生將specimen取下後立刻快馬加鞭送到frozen section room(通常在手術房隔壁),通知病理醫生即時處理,在零下 25-30 度進行組織切片(不經福馬林固定)。染色、封片、判讀全部一氣呵成,20分鐘馬上知道報告結果,一整個乾淨俐落。
既然冷凍切片可以馬上知道結果,那大家幹嘛還要用傳統福馬琳切片等個3~5天呢?
主要原因是成本和誤判率的問題。
冷凍切片的花費比傳統切片高出許多,切片也難上許多 (用刀片手動刮出5-10 micron難度頗高)
這些高難度的切片往往會造成標本的瑕疵,也無形中增加了誤判率。要知道,病理誤判可是會死人的,萬一把良性腫瘤判成惡性or惡性判成良性,後果可想而知。
正因如此,
非必要的情況一般外科醫生是不會要求冷凍切片的。
(回正文)
Whipple手術是一個極端複雜的手術(胰頭、遠端胃、十二指腸、膽囊、上端空腸切除、及胰、胃、空腸吻合、迷走神經截除等),也是目前唯一能痊癒胰臟癌的治療方式。它的手術時間長,併發症多,而且手術死亡率極高,基本上有本事動這刀的醫生百中無一。
每台Whipple手術都需要冷凍切片,有些是要看腫瘤有沒有轉移到其他器官,也有些是要看Surgical margin是否clear (看切口邊緣的組織有沒有癌細胞)。外科醫師會根據冷凍切片的結果來更改手術過程。
我去的醫院是胰臟癌referral (轉診)中心,所以每個星期大約會有6~10台Whipple 手術,超出其他地區醫院許多。
支撐著這些龐大Whipple手術的是一群胰臟癌手術專家,其中比較有名的是Y某醫師,世界各地的病患會特別指定他開刀,期待他帶來奇蹟。
Y某醫師是個看起來很不像外科醫生的外科醫生。
他大約50歲出頭,說話輕聲細語,給人一種溫文儒雅的感覺。
每次碰到Y某醫師的刀時,
他都會親自送標本到frozen room,
然後在一旁耐心等待。
就算遇到delay也不會生氣罵人
某天切片空檔時我跟他聊了起來
小百合:「今天開刀過程還順利嗎? 」
Y某醫師:「還不錯,沒有什麼大問題。」
小百合:「你每天動這麼多台手術,有沒有算過目前開了幾台Whipple啊?」
Y某醫師:「年輕時有仔細算過,不過204台後就不算了」
小百合:「為什麼? 懶得算了嗎?」
Y某醫師:「不是… 是因為204台的病人死了」
小百合:「死了?」
Y某醫師:「嗯, my first death on table, 我永遠忘不了那台刀」
他的口氣聽起來異常地苦澀
小百合:「不過200多台才碰到一個death on table,聽起來沒有問題啊」
我是說真的,像Whipple這種高風險的手術,能做到死亡率<5%已經是超級了不起的成就了。
1/200 這種死亡率根本算是神的等級
沒想到Y某醫師看著我搖搖頭,表情凝重
Y某醫師:「你不懂,對於家屬來說,就算是一個也是太多了。」
小百合:「 可是開刀本來就有風險, 況且醫生也是人,沒有人是完美的 」
Y某醫師(苦笑):「你錯了,醫生是沒資格犯錯的。不管救了多少人,只要失手一次你就是罪人,一輩子都會活在懊悔中」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因為我不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我很明白,既然走了這行
就要抱有覺悟,做好準備。
畢竟保持完美就是醫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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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聲明, 我是男生
因為個性柔弱清純, 所以綽號小百合
本文出處: 小百合學醫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