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即將邁入超高齡社會,受到結婚率低、少子化因素影響,傳統的家庭模式出現巨大變化,獨居長者也勢必會越來越多,在缺乏家庭支持系統的情況下,「社區」將被賦予重責,成為第二個家,希望透過長者間的相互照顧與關懷,即便獨老,卻不孤老。
社區良藥 治癒心傷
『(原音)就是我先生生病了,那我就退休這樣子,我先生生病以後,到最後也是往生了,那因為我沒有孩子,所以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這樣子,然後我就在家裡,也是很鬱卒這樣子,憂鬱這樣子。後來理事長就說,那你在家裡,他就想盡辦法叫我出來,說到社區來這樣子,然後我就慢慢的就加入這個,參加各種活動,然後慢慢就加入這個社區裡面。』現年88歲的林玉敏,20多年前便到新北市永和區民權社區關懷據點擔任志工,即使因摔倒跌傷了腿,拄著助行器,仍每天在據點穿梭、打電話關懷社區中的長者,緩慢的步伐並未拖住她熱切的心,談起自己現在的工作,忍不住揚起嘴角。
她笑說自己是社工科畢業,這份退休後的工作剛好讓她發揮所長,於是從當初被拉過來幫忙,到現在已將這裡當作第二個家。
88歲的林玉敏已走出喪偶之痛,成為志工陪伴關懷社區中的其他長輩。(劉品希 攝)
社區中的艾爺爺(化名)一年多前因罹患憂鬱症,拋下家人,結束自己的生命,留下的老伴因此將自己關在家中,足不出戶,被列為高風險關懷對象。林玉敏以過來人的身分陪她療傷,艾奶奶(化名)在傷口逐漸癒合後,便跟隨林玉敏的腳步,也投入社區志工工作,握住另一雙在人生巨浪中載浮載沉的手。
另外,在社區中被大家稱做「大雄爸」的韓爺爺,2個女兒都在美國定居,獨居的他曾嘗試到美國生活,卻難以適應;女兒返台探視,同樣住不習慣,父女最終因生活差異而起爭執,於是決定相隔兩地,被孤單籠罩的韓爺爺因此罹患憂鬱症,並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新北永和民權社區協會理事長邱秀蘭:『(原音)也因為這樣子長期他自己住,住到最後他覺得怎麼女兒怎麼這麼不孝,然後又越想越鬱卒,然後就這樣子鬧自殺,那個一個禮拜可以鬧3次,然後他只要說他燒炭,然後就開始,只要我們找不到他,真的去他家就是一堆的那個木炭。』
就這樣,韓爺爺前後燒炭7、8次,只要幾天沒見到他的蹤影,邱秀蘭和林玉敏就得到韓爺爺家中查看,將他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由於韓爺爺不願走出家門,為了讓他能接觸到外面的氣息,志工們主動出擊,將關懷據點的共餐服務、創意課程等原封不動搬進韓爺爺家,「強迫買單」,在志工不斷關懷訪視及社區其他長輩的支持鼓勵下,韓爺爺終於願意踏出家門,重新擁抱生活。邱秀蘭:『(原音)就像我現在在講大雄爸,大雄爸現在很棒耶,他現在96歲了,可是他呢,我們一直在鼓勵他,他現在只要我們下午的桌遊有缺志工,他永遠都是最快樂的那一個,因為我們有創造他被需求的感覺,他可以再走出來當我們的志工。』
高齡志工當好友 獨老不孤老
不再感覺被需要及伴隨而來的憂鬱與孤寂,就如同一扇厚重的鐵門,將孤獨長者深鎖,若不能將他們拉出,最後終將在牢籠中走完生命的旅程。於是,永和區民權社區與老人福利推動聯盟合作,盤點社區內的獨居長輩,並依其家庭情況特別列出高風險關懷對象,由社區的高齡志工兩兩一組,敲開獨居長者的門,和他交朋友。
老盟秘書長張淑卿:『(原音)譬如說我這個幸福好朋友,我是一個健康的老人,我今天上禮拜在社區學插花,那我這個禮拜、下禮拜到你家去,你走不出來嘛,那我就跟你分享我怎麼學插花,我順便教你學插花,那maybe可能一次、兩次,譬如說有些環境或心理的障礙被突破之後,這個長輩搞不好就被邀請出來了,那邀請出來的話,他可能就可以融入社區,建立這樣的一個新的生活圈跟朋友圈,但至少我們是用一個策略,是讓他是強迫性他要接受我們兩個新朋友,而且這兩個可能在地的朋友』
民權社區不只將獨居長輩帶出家中、重新融入社區,更帶著他們向外與社會鏈結,拓展更寬廣的視野與生活圈。
『(原音)我們去幫金門的阿嬤,金門戰地之前她要穿到這一套衣服不容易呀,我們去幫她圓夢。』邱秀蘭拿著一大張裱框的照片,照片中坐著一排頭髮與婚紗一樣雪白的阿嬤,捧著鮮花,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害羞,這個遲到數十年的畫面來自民權社區設計出的「圓夢婚紗秀」。『(原音)他們那邊30幾個,我們去化妝、幫她穿衣服。那個禮服都是我們的長輩,我們募款,去租禮服。』
新北永和民權社區理事長邱秀蘭拿出「圓夢婚紗秀」照片。(歐陽夢萍 攝)
這群老先生、老太太四處募款,租借禮服、製作捧花、學習化妝與攝影,再自掏腰包買機票、訂旅館,只為了到金門、澎湖及台灣多個社區,讓從未穿過白紗的阿嬤走上紅毯,完成未竟的夢想,而他們從中獲得的成就與喜悅,則是最大的回饋。
當然,要能帶給他人快樂,自己得先有充足的能量。說起「玩」,無論是泡夜店、猛男秀,或是射箭、泛舟,民權社區的爺爺、奶奶們可是百無禁忌、毫不遜色,對他們來說,年齡只是個數字,絕非限制。邱秀蘭:『(原音)我也帶長輩去夜店,也去摩鐵趴,我們也去泛舟,然後我們也去溯溪,就是年輕人該玩的一些比較那個所有的工作,他們也都能玩。然後因為我們有一個阿公他是中風嘛,他家人覺得他帶不出來,他爸爸就是整個生活就變得很黑暗,也是想不開,後來我們把他帶出來,他只記得說我每次要叫我阿孫幫我什麼,他就跟我說他要去夜店,然後他對夜店這個字眼就特別很有興趣,然後講到最後,我們大家就要帶他去夜店,我們全部都去夜店,玩回來之後,阿公就從此就常常在我們社區,他也不會再幹嘛了。』
重塑情感連結 織出安全網
人類是群居動物,根據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Maslow)的「需求層次理論」,「社交」是人類很重要的需求,與他人的情感連結能促進心理健康,因此,對於社會網絡單薄的老年人、尤其是獨居長者,與社會的鏈結更顯重要。
對於老年問題日趨嚴重,社區鄰里往往是最先發現的前哨站,也是必須面對、處理的第一道機制。因此,老盟以重建社會鏈結為出發點,發展出社區互助共好的概念,由社區鄰居好友作為起點,拉起一條條友誼線,由點至線、由線成面,最後織出一張保護網,接住高風險的獨居長輩,當這些長輩重新站起、加入行列後,這個保護網便能愈加擴大及強化,形成良性循環。張淑卿:『(原音)那我們希望是幫他,重點都不在關懷訪視,重點是幫他們形塑成新的生活圈跟社會鏈結,那我們也確實有一些好朋友的這些志工們,他們覺得這些長輩,他們本來以為這些長輩都很不好,後來發現這些長輩還是有一些資源可以幫忙他們,比如說他可能雖然走不出來,可是他很會包水餃,就他們乾脆把材料放在他家,然後3個在他家包水餃,包好水餃還是拿到社區來分給大家,那這個長輩走不出來,可是他會覺得我對社區是有貢獻的。』
張淑卿認為,許多社區關懷據點都會訪視獨居長者,但都只是量個血壓、關心有沒有看病、有沒有吃藥、有沒有吃好睡好,忽略了獨居長者需要的是心理支持,當家中沒有其他成員可以給予時,就必須仰賴在地建構的支持系統,而老盟和民權社區等全國10個社區合作推動的「孤獨處方箋」,就是希望賦予社區更多角色與功能,並藉由社區中的「老老照顧」,達到共好的目標。張淑卿:『(原音)那個長輩本來都是社區的滋擾案,就可能會吵啊、會鬧啊,大家都很不喜歡他,然後很吵,大家都覺得他有問題,最好就把他關起來,然後甚至東西會亂堆,那也是運用這樣一個孤獨處方箋,社區好朋友幫忙,幫忙來帶、關心、理解,甚至還有一些部分來理解他的需求,找到他真正的親友,然後共同一起來建構新的社會鏈結,那這個長輩後來走出來,變成健康的長輩,後來變成是一個可以幫忙社區做送餐的長輩。』
老盟秘書長張淑卿表示,老盟與社區合作推動「孤獨處方箋」,重建長者的社會鏈結。(歐陽夢萍 攝)
老老照顧 社區成第二個家
研究顯示,朋友及配偶在老年生活心理健康上扮演不同角色,當中高齡者每日與朋友互動較多,正向情緒便較高;配偶互動則是有助於中高齡者降低負向情緒。
隨著年紀增長,身邊的人一一離世,除了配偶,長輩最怕聽到的,就是又有哪個好朋友先走一步,當這些心靈支柱一根根崩塌,孤獨與憂鬱便可能趁虛而入。立委吳玉琴:『(原音)因為孤寂是一個會讓人心理朝向負面的一個非常…,應該說會很難過的,他一個人孤單,然後他的好朋友都一個一個走了,那個感覺是會很孤單寂寞,所以他需要的就是一堆好朋友,持續有人關懷,所以我覺得老朋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對老人的心理狀況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個支持力量。』
對於活動範圍縮小、社會互動減少的長者而言,若要結交朋友、建立社會網絡,可近性最高的便是居住的社區,而里長、鄰居、社工等都可以成為「老」朋友,這也符合在地老化的理想目標。
面對超高齡時代的來臨,不只是家庭內與老伴或子女相互扶持,社區中的長者彼此照應也將成為常態,「老老照顧」不但可解決生理層面的照護問題,更為心理層面的孤獨問題找到解方,不但讓老有所依,也能讓老有所用。邱秀蘭:『(原音)他們很多都還在等待你政府一定要給我什麼,我才要做,我跟你講,到最後真的你在期待政府,我跟你講,你一定會一團落空,你一定要跟隨人家日本跟其他國家,很多東西人家靠你自己,那你這樣子互相老老照顧,你家人也不會有壓力,而且你自己也過得很快樂啊,是不是,可是這個真的是要大家志同道合,要從社區的需求開始滾,是要一段時間,把社區當成第二個家。』
台灣老化速度居全球之冠,衛福部在2021年頒布《高齡社會白皮書》,其中雖納入老人心理健康的促進,卻仍待強化與落實。面對迫在眉睫的老年問題,站在第一線的社區有些已跑在前頭,發揮創意及動力,試圖找出對策,但每個社區各有自己的樣貌與生態,同一套模式無法完全套用,民間的資源更是有限,政府該如何發揮整合及帶頭的功能,透過政策引導台灣社會迎戰高齡帶來的種種關卡,已是必須積極面對的課題。(歐陽夢萍、劉品希 採訪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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