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靖芸／律師
有一對夫妻結婚超過五十年，丈夫長期在外經商，累積了相當可觀的財產，而妻子則選擇留在家中，照顧家庭與子女，成為丈夫能無後顧之憂拚事業的重要後盾。然而，隨著時間拉長與生活重心分離，兩人的感情逐漸出現裂痕。約二十年前，妻子以身體狀況不佳為由，開始與丈夫分居，之後雙方正式離婚。離婚後，妻子向法院提起剩餘財產分配之訴，主張依民法規定，丈夫應將雙方婚後財產差額的二分之一分配給她。
但法院的判決，卻出乎不少人意料。法官認定，妻子僅能取得雙方財產差額的三分之一，而非一般認知中的二分之一。這樣的結果，難免讓人疑惑：民法不是明文規定，剩餘財產分配原則上應「平均分配」嗎？為什麼法院會做出不同的判斷？
確實，在夫妻未特別約定夫妻財產制的情況下，依法即適用法定財產制。依民法第1030條之1規定，夫妻離婚時，應先計算雙方婚後財產，扣除債務、繼承或受贈取得的財產，以及慰撫金等項目後，再就剩餘財產差額原則上平均分配，也就是由財產較多的一方，給付差額的二分之一給另一方。
然而，原則平均並不代表在所有情況下都必須機械式地對半分。本案中，法院特別注意到，這段婚姻雖然維持了五十多年，但妻子在後面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與丈夫長期分居，未再實際參與家庭生活與共同經營。也就是說，儘管妻子在婚姻前半段，確實為家庭付出了三十多年，扮演了關鍵而不可或缺的角色，但在婚姻後段，雙方的共同生活與互相扶持，實際上已經中斷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這樣的事實，成為法院在衡量剩餘財產分配比例時的重要依據。
這樣的判斷，其實也呼應了立法院修法後，對剩餘財產分配制度所強調的精神。過去在實務上，剩餘財產分配往往過度著眼於誰賺得多、誰名下財產多，卻容易忽略婚姻中實際存在的分工現實。一方在外工作賺錢，另一方在家處理家務、照顧子女，雖然未直接創造金錢收入，卻同樣是在為家庭付出勞力與心力，這些無形貢獻不該被視而不見。
因此，修法後的民法，也明確要求法院在判斷剩餘財產分配時，應一併考量家務勞動、子女照護、婚姻存續期間的付出情形，以及雙方經濟能力等因素。換句話說，家務勞動本身就是對婚姻的重要貢獻，並不因為沒有薪水而失去價值；但反過來看，如果某一方在婚姻後期，已長時間未再實際參與家庭生活或共同經營，法院自然也可能依具體情形，調整分配比例，而非一律對半。
回到本案，法院並非否定妻子早年對家庭的付出，而是綜合整體婚姻歷程後，認為雙方在後期的共同生活基礎已大幅減弱，因此認定僅給付財產差額的三分之一，較符合公平原則。
這類案例在修法後其實並不罕見。法院不再只用冰冷的數字來計算婚姻，而是試圖從實際生活中，衡量夫妻雙方在不同階段對家庭的真實付出。畢竟，在婚姻裡，外出工作有其辛勞，持家照顧同樣需要付出心力，唯有全面看待這些貢獻，才能讓剩餘財產分配真正回歸「公平」二字，而這，也正是未來實務判斷時最關鍵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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