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黃欣】
在中南半島，有 7000 萬人日常生活都仰賴「母親之河」湄公河。英國《衛報》記者 John Vidal 深入湄公河流域，一探當地各國消耗天然資源拚經濟、改變地貌帶來生態浩劫，以及人們努力應對氣候變遷、森林減少、海岸線後退、城市過快發展所帶來的種種問題。
■用生態換電力
寮國工程師范松 (Khamlouvilaivong Vanthong) 1968 年就開始在戰火中建造湄公河支流上的南俄水壩 (Nam Ngum dam)。1964 年至 1973 年越戰期間，超過 200 萬噸的炸彈被投向這個貧窮而多山的小國，但這未曾阻礙范松的工作，他與團隊炸崩 50 萬噸岩石、移動 10 萬立方公尺土壤、傾倒 35 萬立方公尺的水泥砌成水壩，也讓將近 25 平方公里的熱帶森林就此淹沒。
對寮國人民而言，水壩與水力發電是實現經濟成長之夢的手段。現在的寮國年輕人對越戰已不復記憶，而當年資助 2800 萬美元讓他們建造南俄水壩的西方國家正是如今的碳排大國。范松認為這更凸顯南松水壩的重要性，他期望寮國能成為世界的潔淨能源之都，及湄公河流域最大的水力發電國。
位處下湄公河流域的寮國、柬埔寨、泰國、越南等四國深知，面臨氣候變遷，它們都不能獨善其身。這個地區的氣候變化日益極端，乾旱、暴雨、洪水、高溫都寫下新紀錄，也與聯合國科學家對地球暖化的預測一致。
在中國、泰國、南韓技術團隊的支持下，寮國計畫在湄公河及支流建立許多水壩來因應氣候變遷，未來 15 年內，寮國將再建逾 70 座大型水壩，其中將有 7 座與河同寬。但水壩本身也可能帶來與氣候變遷相同的災害：更易發生洪水與乾旱。
從理想角度來看，除了降低碳排之外，水壩所發的電還能賣給鄰國，賺進大筆收入。然而大型水壩將會變成河流殺手。建造水壩經常要犧牲森林與田地，居民必須遷移；歷史經驗也顯示，水壩有害漁業、沖刷河床造成更嚴重侵蝕，造成下游淤塞沉積更嚴重。
寮國目前最大的水壩興建案是發電量 260 百萬瓦的冬沙宏大壩 (Don Sahong dam)，建造完成後它將橫跨湄公河水道，且離寮國與柬埔寨邊界只有 2 公里。柬埔寨對此嚴重抗議，認為它會危害柬國的糧食生產；寮國副總理 Somsavat Lengsavad 則回應，冬沙宏大壩只會用到湄公河 15% 水量。
即使如此，冬沙宏大壩仍然阻擋了魚類季節迴遊的路徑。專家指出，這對生態、糧食供應都是極大威脅，大壩對整個湄公河以及湄公河三角洲生態都將帶來負面衝擊。
■水壩與環境災難
在柬埔寨指責寮國的同時，自己也在境內的湄公河支流上建造水壩。目前柬國也打著對抗氣候變遷之名，計畫興建逾 40 座水壩，這同樣也會對下游的越南造成重大生態影響，並且需要大規模遷移居住在流域中的人口。
位在湄公河支流塞桑河的下塞桑二號水壩 (Lower Sesan 2 dam) 預計明年峻工，屆時蓄水區將廣達 3300 平方公里，位在水壩上游、塞桑河與斯雷博克河 (Srepok) 匯流處的農漁村落 Kbal Romeas ，以及逾百個小村落屆時都將被淹沒。
柬埔寨的水壩太多，多到根本像是在重新開發環境。在水壩支流上游的村落居民，一直以來都是靠河維生，他們信仰自然神靈，祈求豐年足食，如今必須遷村，許多人都感到相當害怕。在 Kbal Romeas 有數十個家庭不願遷移，對他們來說，建設公司提供的新住所「不是家」。
有些村民不想接受補償，只想等到河水升高、不得不搬時，自己另覓合適的地方居住，但礙於建設公司擁有整片土地，他們無法這樣做。計畫安置村民們的新村子，是依著路延伸出去、整排一百多間同樣的房屋。理論上那裡有水有電，還有健康中心，但已經搬過去的人發現屋頂漏水、室外茅廁堵塞、沒有飲用水，說好讓他們種的 5 公頃耕地不知道在哪裡，更不知道那片土地種不種得出東西。這不禁讓人們覺得，過去在森林中漁獵的生活，還比現在更好。
柬埔寨中部往西100英哩，白朗森林 (Prey Lang forest) 是柬埔寨境內最大未經開發森林，它逃過50年前的越戰戰火，但現在正受到違法盜伐和原物料企業擴張的威脅。大型企業的特許權夷平森林與農地，並迫使 70 萬人遠離家園。
柬國允許大型跨國農業公司開發森林，種植原物料銷往全球市場。14年來，1.4 萬平方公里的橡膠、白糖、木薯等植物被種植下來，而這片森林正在以每年 2000 平方公里的速度變小。
這已經可稱得上是環境災難。調查盜伐的研究人員 Leng Ouch 指出，柬埔寨境內森林是世界上消失最快的，白朗森林的縮小只會讓氣候變遷加劇。
況且，森林盜伐問題非常嚴重，山老鼠與貪腐的軍隊、政府官員勾結，偷偷砍伐樹木並運走，森林保留區警告直接被無視，即使有許可證也多是偽造。在研究人員的幫助下，現在白朗森林裡的村落開始學會反擊，利用臉書及其他社群媒體，年輕人組隊騎機車去巡邏、紀錄犯罪行為，當他們發現盜伐者，就沒收他的設備。
光是今年，他們就阻止了 2000 起的盜伐行動。有家中國公司從 2012 年起就在此任意墾伐，居民們雖然報警，卻沒改變情況。自力救濟的結果，他們上個月沒收了250個棧板的高價木材、49把鏈鋸，去年還沒收了兩台盜伐者用來進入森林的推土機。
■正在變小的三角洲
往南 400 英哩的越南境內，湄公河分支為 9 條支流進入南海。湄公河三角洲是由運河、水道、堤防、稻田、窄路、小村落交織組成。50年前的密林，如今已是密集農田和 2000 萬人聚居之地。
氣候變遷問題深深威脅著湄公河三角洲，她雖豐饒也極其脆弱。除了上游所蓋的水壩直接影響到糧食產量，還有海岸侵蝕、三角洲下沉的問題正在發生。
在湄公河三角洲西邊，越南金甌省的Kha Nhan地區有 1.3 萬居民，他們已經苦於極端氣候與海岸侵蝕。熱帶氣旋、暴雨和大浪，輕易就能漫過堤防、淹掉農田和魚塭，迫使人們搬家。
世界自然基金會 (WWF) 水文學家 Mark Goichot 說，現在由湄公河沖刷入海的泥沙量已經減半，大部份的沙被挖去蓋房子，而利於農田的泥土則被水壩所擋住。若如同預測，在未來 50 年內海平面上升 50 公分，將有數百萬住在湄公河三角洲的居民必須搬家。
氣候變遷還未真正降臨，湄公河就已經遭遇環境改變衝擊，三角洲正在縮小、下沉，就是最好的證據。若上游在柬國、寮國的水壩全數建設完成，湄公河三角洲的存續將非常危險。
科學家們預期，對氣候變遷影響最有感的，將是靠海的胡志明市。不僅是全年高溫的日子愈來愈多，過去 50 年來，海平面也已上升了 20 公分。胡志明市是全球成長最快、污染也最嚴重的大城市之一，這裡人口已成長到逾 800 萬人，而越南的都會區有 60% 面積的高度只有海拔 1.5 公尺。若如聯合國預期，在 2050 年海平面再上升 26 公分，有 70% 都會區都將被淹沒。
海平面只要上升 1 公尺，湄公河三角洲有 20% 的地區將受到影響，若上升 2 公尺，有一半的三角洲將消失，其 2000 萬人口中也將有 2/3 面臨嚴重問題。況且全球的20%稻米來自於湄公河產區，可以想見這將對全世界都造成衝擊。
經過戰火的湄公河三角洲已經相當脆弱，而各國為拚經濟，加速建造水壩、清除森林、發展工業帶來污染、濫用天然資源，使這個區域更難承受氣候變遷衝擊。 雖然警訊已經亮起，但對政治家們而言，經濟發展看來更加重要。只是，他們賭上的是貧苦人們的食物與水源供應，以及當地的文化、地貌以及居民健康。(文：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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