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黃欣】
印度雖已歷經數十年的經濟成長奇蹟,但卻是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在這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的國家,政府的支援之手根本無法觸及那些真正需要的人。
印度美妝教母 Shahnaz Husain 擁有一頭招牌的蓬鬆棕髮,她現身接待前來別墅做客的來賓時,身上的條紋紅袍閃閃發亮,與腳上的金色高跟涼鞋正搭配。別墅的起居室極盡奢華,鋪著波斯地毯、壁爐前飾有生動的陶瓷小狗、色彩鮮明的牆壁上懸掛著大尺寸、金色邊框的花朵靜物畫。
這樣的物質生活與 Shahnaz 十分相稱,她在印度與全球擁有超過 400 家美容沙龍,以阿育吠陀芳療植物製成的面霜和洗髮精,包裝上印有她的名字與年輕時的照片,她的產品只在高級通路流通,但倫敦與東京都買得到。
Shahnaz 從不談她的年紀,但她的企業正是 40 年來印度經濟奇蹟的最佳見證。德國《明鏡》周刊報導,Shahnaz Husain 出身高貴,父親是法官,母親則據稱有過去的皇室血統,不過事業能如此成功,還是拜印度中產階級崛起所賜。她的顧客主要是新富階級,最近還為他們推出據說有凍齡功效的神奇乳霜。
Shahnaz 是回教徒,在印度屬少數族群,但她也和其他信仰印度教的同胞一樣,為往生後的生活預做準備──在現世多行善事、救濟貧窮。當她搭乘的勞斯萊斯座駕駛過新德里街道,每個街口都會有乞丐一湧而上向她乞討。Shahnaz 說,「他們都認得我的車,我也總是會準備幾個盧比給他們。」
Shahnaz 最近幫助了一個失去雙腿只得在街頭乞討的人,在她的化妝品工廠中幫他安插了個守衛的工作,「這樣他才能坐著,」她說。像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比如有個臉上有黑斑的女性天天在她別墅門前守候,Shahnaz 可憐她,有天終於給了她一罐淡斑面霜,這可是貴到一般印度人買不起;此外,Shahnaz 還送她去自己開的美容學校讀書。每年當天氣轉涼,這位富有的慈善家還會在別墅門口準備一些羊毛毯,讓衣不蔽體的窮人們可以拿去用。
Shahnaz 似乎連自己都被自己的善行義舉所感動,但她並不認為貧窮是印度獨有的問題,她認為,世界各地都有乞丐,倫敦或東京也一樣。
■ 貧與富的鴻溝
經濟合作發展組織 (OECD) 的研究發現,印度貧富差距的擴張速度是全球最快的。雖然該國在 1976 年修憲時,打算把國家往社會主義的方向帶領,但事實上,政府卻沒能讓經濟奇蹟雨露均霑。
《明鏡》主筆 Enrico Fabian 指出,這正是印度與其競爭對手─中國─的最大不同。在中國,約有 13% 的人口每日工資不到 1.25 美元;但在印度,這卻占全人口的 1/3。
英國牛津大學專家的研究結果指出,印度中央邦 (Madhya Pradesh) 的貧困程度,跟長年苦於內戰的中非剛果民主共和國不相上下。更糟的是,如果以人民的營養狀態來看,中央邦比剛果還更慘。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政治學者 Atul Kohli 則指出,雖然印度經濟自 1980 年代開始起飛,但對改善印度國內的貧窮問題毫無幫助。
Shankar Singh 也夢想生活可以改善,但什麼都沒發生。他在新德里富豪聚居的 Panchsheel Park 地區,當一個錫克教商人的豪宅警衛,這裡距離美妝女王 Shahnaz Husain 的別墅只有幾個街口。
老闆做衛浴設備生意賺進大筆財富,而當警衛的 Singh 和妻子、6 個孩子則住在豪宅區高牆外。富人們用高牆和帶刺鐵絲網圈住自己的美好小天地,把野狗與牛到處遊盪的茅草屋群隔開,這個牆裡牆外卻有雲泥之別的貧民窟,是富豪們的園丁、廚師、司機、女傭們棲身之所。
這裡已經是新德里各個貧民窟中狀況比較好的了,但他們仍活在恐懼中,害怕因為生病或被開除,再度跌回極度貧窮的絕境。OECD 研究結果指出,在各新興經濟體中,印度勞工被解雇時完全沒有任何保障的情形最多。
■ 還鄉
中午剛過不久,Singh 在他簡陋的小屋中休息,準備待會上夜班。沒有窗戶的牆上有個小小的印度教神壇,他向濕婆祈求好運。
Singh 一家仍在等待幸運的降臨。他們窮到連澡盆都沒有。每天早上,Singh 和 男孩們在門前漱洗,妻子和女孩們則在屋內梳洗。供水時間只有清晨 3 點至 6 點, 所有鄰居都會在這段時間內趕快把家裡的鍋子桶子都裝滿水。
Singh 於 32 年前從北方邦搬來新德里,希望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但他因為湊不出旅費,已經 7 年沒有回老家。他月入 8000 盧比 (約 110 歐元),2000 盧比拿來付房租,剩下就是一家子的生活費。每當過年的排燈節,他也沒錢放點像樣的煙火敬神,只能眼巴巴觀賞附近豪宅區富人們所施放的璀燦煙花。
Singh 對採訪他的《明鏡》記者說,他很想回老家見見親戚們,也想念那裡芥茉田中盛放的黃色花朵。記者提議,不如他們陪他一起回老家,旅費就由《明鏡》來出。
Singh 得先說服老闆讓他休一兩天假。他老闆雖然同意,但有個條件:Singh 不能搭飛機,只能搭火車,而且要搭最便宜的艙等。他說,他的員工不可以習於奢侈生活。
他的意思很明確:避免讓貧與富之間的界線模糊。Singh 的家庭來自於種姓制度的最低層,而且他們來自尼泊爾,地位又更低了。
北方邦是印度最貧窮的地區之一,那裡的人仍像過去一樣,只能當佃農、依賴地主鼻息度日。種姓制度在古早是畫分人們工作職責、讓社會自行運轉的制度,但現在它分化社會、阻礙現代化的腳步,使印度的窮人更難以翻身。
途經北方邦首府勒克瑙 (Lucknow) 時,Singh 對前任邦長 Mayawati 所立的一座紀念碑讚嘆不已。在種姓中屬「賤民」的 Mayawati 治理北方邦長達 20 年,至 2012 年才辭職,但他卻沒有為北方邦帶來任何改變。
從勒克瑙到 Singh 的村子 Rautpar 要四小時車程,它位於北方邦東北角、靠近尼泊爾。高速公路兩旁所見,盡是茅草屋和路邊小吃攤,唯一暗示著印度有高科技發展的景色,就是麥田中星星點點的手機訊號基地台。印度有超過 8 億人使用手機,但其中有一半人口甚至沒有乾淨的廁所可用;剛果的情形也差不多。
到 Rautpar 村的最後一段路得下車走進去,田間小徑引導他們進入這個泥土小村落。這裡就像回到中世紀,房屋的地板、牆壁、爐灶都是泥土砌成。鄰居們圍繞著 Singh,視他為從新德里衣錦還鄉的有錢叔叔,他把帶來的二手衣物微笑分給親戚們,在那瞬間,他是眾人的焦點,年輕一輩也想和他一樣,到大城市去討生活。
■ 慈善也有限
但跟中國不同,印度沒有許多工廠能容納海量的鄉村勞工。能享受到經濟奇蹟的,是那些得到相對較好教育的年輕人,比如 IT 工程師們,或能說得一口流暢英語、在客服中心工作的大學畢業生。鄉下人唯一的希望是「鄉村就業保障法案 (NREGA)」,這項於 2005 年通過的法案,保障鄉村地區的成年人每年能有 100 小時的工作及工資。透過此法案,印度政府雇用窮人造橋修路,一年支出超過 70 億美元。
有工作總比乞討來得好,印度政府也對窮人發放食品及日用物資,只是真正需要這些物資的人們卻常常拿不到。為了避免中間人揩油的情況,現在有約 20 個地區的政府單位直接發放獎學金或撫恤金給應得對象;不過這被印度執政黨稱為「改革創舉」的政策,也被反對者批評只是為 2014 年的大選鋪路。
無論如何,Singh 都與這些「福利政策」無緣,因為他的所得已超過補貼標準。然而他賺的根本不敷所需。他急需去醫院摘除鼻子裡的息肉,「大概得要 4000 盧比,但我沒這筆錢。」
而住在 Panchsheel Park 的富豪們,則是錢多得不知道該往哪裡花。有些人喜歡在鄉下的大別墅裡度周末,48 歲的名律師 Dijeet Titus 則喜歡開著他的 1957 年老雪佛蘭兜風,還蓋了個佔地 2000 平方公尺的車庫,存放他蒐集的骨董車。
帶著金邊眼鏡的 Titus 從蒐集骨董車培養出另一個嗜好。如同以前喜歡玩車的印度大公們,現在印度的新富階級也會聚集在棕櫚樹下,邊喝調酒邊欣賞 Titus 的收藏品。Titus 也開始蒐集骨董家具,放在大車庫的另一頭。
Titus 也會幫助窮人。他有時會去拜訪貧民窟,幫助那裡的孩子得到較好的教育。有時他會邀請孩子們去他的車庫,孩子們見到汽車眼中充滿光采時,他也感到欣喜。但他也承認,自己改變不了印度,他的善行只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文: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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