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兩年曾寫一本《好父母是後天學來的》,陸續被邀到不同團體演講類似題目。
去年在新北市一所國中家長聚會,講完了如何成為好父母之類的內容後,一位家長問:「有可能做到嗎?要父母不焦慮是很難的。」
我當時雖然說一些勉勵的話,但心裡想:「是呀,如果父母能不焦慮,必然是個人修行很高了。怎可能三十來歲就做到呢?」然而,過去的父母又怎麼做到的?
過去的父母,確實不會像現在的父母這般焦慮。他們在撫養小孩的過程,就有用不盡的傳統智慧,透過三姑六婆的七嘴八舌,而發生作用。在過去的社會, 父母不焦慮是因為集體的智慧和資源才是真正的父母。親職功能(parenting)是透過傳統社區和大家族來完成的。我自己擅自稱之為集體的父母。也就是說,過去的父母可能也很不成熟,但他們的父母功能是透過集體,所以也就不必真正的成熟。
現在的父母,除了要為子女準備好足夠的物質和情感生活環境,還要對小孩成長知識有足夠了解,對自己的執行能力(包括情緒的掌握)有一定的要求。這樣的條件,即使在西方,也都是二十世紀後才出現的情況。
父母親職的觀念,在西方雖然是可追溯回一八○○年,包括母親為母職而聚會的紀錄,也包括美國在一八三二年創刊的《媽媽的雜誌》(Mother's Magazine);但親職在西方真正成為全民運動,是二次大戰後的事。
當時,二次大戰破壞了傳統家族和社區。即使像英國這樣的戰勝國家,戰爭時在德軍飛機的轟炸下,兒童被集體遷徙到鄉下形成新的寄宿學校生活,而父母或祖父母的死亡也是十分平常的事;自然的,原來的集體父母也就不見了。再加上戰後資本主義迅速發達,人口更普遍湧向都會城市,父母也就成為單兵作戰的狀態了。
因為父母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單兵作戰,第一次幾乎是毫無奧援,親職教育於是興起。美國小兒科醫師史波克(Benjamin Spock)的著作《嬰兒及兒童的照顧》成為有史以來僅次《聖經》的暢銷書,甚至他死後又出現第九版,還是依然暢銷。同樣在英國,也有小兒科醫師兼精神分析師溫尼考特(Donald Winnicott),他在英國國家廣播電台長年和父母談育兒經,收成數本書,現在成為兒童心理學專業人員的必讀書。
親職教育的崛起,反映出現在父母的焦慮。過去從沒普遍存在過成熟的父母;過去只在集體父母協助下的父母親,也就看不出是否夠成熟。可是現在的父母可能是人類史上第一批獨自面對親職工作,甚至還有很多單親爸爸、單親媽媽,也就出現普遍的焦慮。
過去的人,要發展自我是很困難的,因為集體的幫助也帶來集體的監控;現在的人,要發展自我也很困難,因為很多學習的集體資源都看不見、也找不著了。
當代父母也許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修行十足的無焦慮狀態,但有可能在親職中學到自我的成長,而在人生的盡頭修成智慧老人嗎?我想起在演講場合看到的許多認真的臉龐,不禁如此的在心中暗暗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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