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密關係的本質，不管是男女朋友、夫妻、或同性戀情，看似純屬兩個個體的結合，實際上兩個人都各自帶著自己的「背後靈」，來與對方相會
看過一則電視廣告吧，男女兩人躺在清潔不佳的旅館房間，空氣中五味雜陳，菸味、香水味、食物味等等，流連不去，彷彿枕邊睡的除了自己的伴侶以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前任房客。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照理說，應該「齋戒沐浴」、「洗盡鉛華」，帶著全新、放空、毫無預設的自己，來跟對方結合—把無形的心房打掃乾淨，迎接他或她搬進來。
但這永遠只是理想，無人可以完全告別過去、切斷從前，每個人都帶著「各式各樣的前任房客」，來跟戀人同住。
不要看你的他，外有昂藏七尺之軀，巍巍然挺立天地，內心卻可能住著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永遠需要「背後靈」提點、指示、引導。
我的醫事助理同事，一位三十幾歲的熟女，頂著短捲髮，臉上細紋一眼可辨，打起招呼卻有少女的靦腆，不敢直視對方；原本眾人以為她天性害羞，熟了以後才知，她長期被家暴，目前正打著離婚官司，爭小孩的監護權。
「嫁過去他家之後才知道，他們家節省到離譜的程度，」一日她拗不過幾個同事的關心，透露出來：「幫小孩沖泡牛奶後為了省電，熱水瓶的插頭一定要拔掉；為了省錢，小孩的奶粉應該要三匙，卻被減為兩匙；家裡用水要到附近溪流挑回來……」
「他們家一定很窮，」另一位年輕未婚臉圓圓的女助理說，我聽了連忙糾正：「拜託！她先生是醫生！」
「你一定跟婆婆住！」未婚助理又說。這一次講對了，不過在場每個人早就猜得出來。
「婆婆要求我們，上完廁所不能用衛生紙擦，必須用水沖；真的要用衛生紙，得跟她討，她會抽出一張，撕成兩半遞半張過來。」被家暴的女同事說。
「真是太傳奇了！」一位跟鈔票有仇，薪水總存不過隔月的年輕男醫師假裝驚訝地說，接著又補了一句：「搬出去住不就好了！」
被家暴的女助理抿了抿嘴沒回應，表情像是無奈，又像是說：這麼頭腦簡單的方法誰不知道？問題是做得到嗎？
這位婆婆表面上有節儉的美德，但明顯與家中經濟情況不成比例；那些看似愛惜物力的規定，實際上就是她統治「家」這個小王國所頒布的律令，用這些嚴苛 的禁令來告訴媳婦這個外來者：我才是女王！ 過度的節儉、省錢、捨不得花費，其實是一種強迫人格的特質，而有強迫特質的人，最在意控制、掌握、主宰這些議題，對自己如此，對周遭的人也一樣。 在物質匱乏的年代，節儉的習慣很重要，因此長輩總是耳提面命，「不准浪費！克制慾望！」絕大部分人長大以後，隨著經濟改善，消費習慣隨之調整，但有強迫特 質的人改不過來，也不願意改，因為省錢的動作總是帶來滿足、成就感，就好像小時候服膺長輩教導時得到讚賞一般。
控制慾強的母親，對於孩子的生活習慣、學業工作、交友婚姻，絕對不會置身事外，孩子小時如此，長大後亦然，因為對她來說，兒子永遠是三、四歲學上廁 所，把便盆、褲子弄得骯髒惡臭的那個小蘿蔔頭。 媽媽控制慾強，容易養出兩種兒子：一種是內向溫和，循規蹈矩，謹守本分，但欠缺熱情的機器假人；另一種是自視甚高，鄙夷一切，酷愛掌控的自戀狂人。
這兩種人，在擅長唸書的高材生、頂尖的專業人才裡，並不少見。
嫁給木頭人，日久無趣，感情容易另找寄託；嫁給獨裁暴君，不如去動物園跟虎獅同住。
女同事嫁給了醫生丈夫，也嫁給了婆婆這個「背後靈」。醫生丈夫與婆婆，原本的兩人世界，因為女同事的到來被破壞；當家暴、分居、談判離婚接連而起，女同事這個第三者終於被逐出王國，兩人世界又恢復了幾十年前的寧靜。
家暴動作，出拳的表面上是醫生丈夫，拳擊手套裡的那雙手，卻是婆婆的。
注意！
這篇文章不是要告訴你，有節儉母親的男人不能嫁；絕大部份的節儉母親，都教養出優秀子弟。把節儉當成宣洩控制慾的手段，才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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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沈政男醫師》授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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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政男：1968年生，台中市人。 台大醫學系畢業，老年精神科醫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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