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麗人文主題書店,魚麗共同廚房 / 魚麗選書,是蘇紋雯對其他人的祝福!│凱特文化

魚麗人文主題書店,魚麗共同廚房 / 魚麗選書,是蘇紋雯對其他人的祝福!│凱特文化

凱特文化 2014-10-17 15:36

帶火聲,炒菜聲,點菜聲,還有小孩疑問聲與眾人閒扯生活滋味的聲音,從你正午一走進來魚麗就聽的到。

店外,綠藤如茵,推開以甲骨文為體的魚麗二字鐵把手,入內左側為文創小物,後牆照壁由《魚麗選書》為景,接連不斷的是《繪本》倚旁;迎面右邊以台灣小農特產自成社區,入廳內有八至十張木桌構成餐廳狀,桌上四菜一湯委身白盤,怡味燙口,色香滿襟,盡頭則為育嬰室與廚房、廁所。這就是魚麗的圖案。

魚麗,取自《詩經》,是指太平盛世豐衣足食的景象;而在台中教育大學旁的民權路巷口進去,你看到的「魚麗」招牌,寫的是魚麗人文主題書店.魚麗共同廚房。

廚房是指烹調食物的地方,是個能出菜的場所,而書店就是有書閱覽的地點,兩者共同之處,都是人生的糧食,一個餵飽肚皮,一個滋養心靈,魚麗其實就是想照顧身心該飽足的點滴。

人文,意指人類的禮樂教化、人事或是人類社會的各種文化現象;共同,指公有、一起或一致,一家店招,涵蓋兩個主題,足以看出創辦者的企圖心。

蘇紋雯,魚麗的創辦人,也是執行長,十八歲離開故鄉嘉義到台北求學,讀的是新聞系,做的是傳播、媒體與文案,直到近三十歲時的一場車禍,成了她到台中的契機。車禍造成腳傷,只能居家就業,當起SOHO(Small Office Home Office)一族,而持續的醫療復健亦不見效,偶爾到台中探親找學醫的哥哥,意外發現台中的風和日麗,相較濕氣重,老讓骨頭疼痛的台北,似乎是個更適合療傷的地方,又巧遇兄長的友人在台中要開業,希望能呈現不同以往的事業體,所以需要擅長行銷並有能力執行宣傳工作的能者,於是,這成了蘇紋雯來到台中的契機,也是她面對三十歲轉變的關鍵。

「年至三十,在原職業與職位已入門,面臨的是接下來你要爬這個階梯,還是要做調整,那是生活轉換的思考期,所以,接台中這個專案,成了一個嘗試與挑戰。」蘇紋雯回憶起十年前那段職場歲月。

當年為了接這個案子,把同在台北的室友也是新聞系的學妹陶桂槐找來,兩人從台北移居台中,為一個不落俗套的新事業體開展一切前置動作,除了硬體與行業技術支援外,從經營管理到行銷宣傳事務,從人員訓練、進貨、到談判,蘇紋雯以個人工作室承接一切環節,無形中也培養了她讓一個新生的事業體能夠運轉的能力,那是她第一次以創業者的心情去面對外在環境,也是首次與陶桂槐合作,更是人生創業的練習曲,創業變成是一個可想像,可評估的事情。

這個經歷成為她創業很重要的觸發,專案執行三年,便成為中部五大縣市的知名個案,營業額勁揚攀升,蘇紋雯的政績,引來中部同業的矚目,並相邀合作,那時,她已萌生創業念頭,她在運作組織讀書會時發現—「台中和台北的讀者是完全不一樣的,你只要離開台北,就是另一個台灣了,整個文化的刺激、文化的資源有很大的落差。」

這是她在台北時不能想像的情形,「在閱讀的區塊上,每個領域的主題與應該入門的讀物,或有哪幾個重要作者的著作是必讀的,這些,對大多數的在地讀者幾乎是沒有概念。」感觸建立了她對閱讀的看法,她說:「那些體驗奠定了我不論進入什麼產業,我都會希望有閱讀這個元素存在。」

因為蘇紋雯曾在閱讀中得到拯救,遙想那段歲月,她說,我尋不到路徑去原諒別人,原諒自己,我不希望我的心被怨憤不平佔據,可是我在天光未明之際思及不平之處,無法成眠。是《論語》救了我,正確地說,是錢穆先生的《論語新解》救了我。那是寫在《論語新解》憲問篇第十四—三八的一段註釋:人道之不可違者為義,天道之不可爭者為命。命不可知,君子惟當以義安命。凡義所不可,即以為命所不有。故不得於命,猶不失吾義。常人於智力所無可奈何處始謂之命,故必盡智力以爭。君子則一準於義,雖力有可爭,智有可圖,而義所不可,即斯謂之命。

那一頁書,讓蘇紋雯還自己一張平靜的臉。這趟寬恕之路緣由於書,書能讓人在需要的時候看到了需要的答案,所以她想透過這種方式將自己的支撐告訴其他人,「我認為這是我的義務。閱讀的重量一直到那個經驗之後,對我來講就進入一個完全不同的實體,我會開始有一個想法是,進入一個閱讀的洞庫去看一個秘密。」所以,當時並不一定是要開書店,但是一定要有閱讀這個元素存在。於是,在執行了五年的案子有了具體而燦爛的結果,階段性的任務完成,蘇紋雯便定格在台中,她與陶桂槐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在想創業的事情,包含它長什麼樣子,循著思考勾勒出藍圖。

中途書店

當時蘇紋雯預期台灣的出版通路,必然是連鎖化與網路化,而中小型的獨立通路未來勢必消失,她說:「雖然這些判斷對許多獨立書店是大打擊,但是,在我心裡面我認為它會消逝,而且,我也接受它會消失。」她緊接著說:「當然,我也不認為這個消失是合理的,可是我已經看到整個產業的結構走向就是如此,而我們不是力往狂瀾的角色。」

那如果不能力往狂瀾,我們可以做什麼?

蘇紋雯認為一個很小又很奇怪的存在,有時候也是一種方式,亦是一種關於閱讀主張表達的方式,所以,雖然可以預見趨勢,也接受,但不覺得合理的她決定:「在它消失之前,我們先用一種小小的方式來存在,等我們消失時,別人會看到我們的消失,這個消失本身也會對大家提醒很多的事情,所以書店的經營對我來講,本來就是一個階段性的計畫。我設定的就是一個『中途書店』。」

蘇紋雯關心對於未來出版通路連鎖化與網路化後,大家進入茫茫的書海之中,到底要怎麼選書,她說:「閱讀的『入門』,這件事情如果沒有一個概念,其實你完全是茫然的。所以,一開始我對魚麗的定位是做好一個中途書店的角色。」當你在魚麗接觸到某種主題的書,讀者從這個作者,從這本書,要跳到下一本書便不會有困難,未來讀者進入網路書店,或在大書店選書時,也不會發生障礙,這便是魚麗選書的概念。

蘇紋雯閱讀大量相關主題,精心挑選出某一本作為該類型書籍的入門書,那可能是透過十幾、二十本後精選的結果,把這個結果留在書店,讀者只要看過這本,就會跨過主題的基本門檻。

繪本是一種比較沒有門檻的閱讀

繪本是蘇紋雯在閱讀版圖上一個很重要的分支,她說,雖然現在運用魚麗繪本的成人多半是覺得那是可以給小孩看的書,可是我的想法不是這樣。她覺得家長如過希望孩子是個愛好閱讀的人,那家長本身就要是個讀者。「當你是個讀者,你的孩子就一定是個讀者,因為他很習慣那樣子的氛圍,並習慣那件事情的進行,所以她放繪本的期待,是希望更多大人接觸繪本,從繪本進入閱讀模式,並習於這種閱讀方式,當未來他要帶孩子進入讀書的領域,他就可以循著這種途徑。」

意外的是蘇紋雯並沒有帶自己的小孩看繪本,繪本完全是她的私人收藏,而且,在孩子還沒有長大到足夠好好翻書前,她不准孩子染指她的繪本,她把繪本放在高處,繪本是她的寶貝。

「繪本的奇妙是在它沒有藩籬,讀文字書有時候還是會有門檻,無論是主題式文章或是文字量很大的文章。」開中途書店這件事,讓蘇紋雯察覺,對某些讀者而言,太多文字的書對他們來講是有負擔的,而繪本就是一種比較沒有門檻的閱讀。

蘇紋雯很關心門檻這件事情,「我很關心這件事情是因為很多人在閱讀上遇到某些困難,他就無法跨越,便很難成為一個長期的讀者,更難作為一個大量閱讀的人,這實在太可惜了。」所以選書時,蘇紋雯的重點放在「一定要容易讀」、「一定要好讀」、「故事一定要引人入勝,一定要耐讀」,當人們收藏它之後,重複閱讀時不會覺得索然無味,這三點是她認為的好作品之必要條件。她說,閱讀是很直接的,魚麗想誘拐很多人讀書,是否有讀到書,是要由讀者來回答,只是我們會覺得自己是最大的受惠者,因為閱讀在魚麗對心靈或是做菜都是一個很重要的養料,大家生命很多養分就是來自於這樣的一個方向。

決定做餐飲跟蘇紋雯的吃飯經驗很有關聯,蘇紋雯與陶桂槐居住在台中時,幾乎不外食,通常是自己開伙做菜,同事也會跑到他們家打牙祭,常來吃,就輪流掌廚,當搭伙人越來越多後,蘇紋雯注意到這個現象,「你到了三十幾歲時會發現,外食有時會發生一些困難,在外用餐面對口味太重的菜餚覺得負擔,那時你該怎麼吃?」當外食變得很方便,可是你卻很難舒舒服服吃一餐飯這件事情,引發她內心的感觸,這個強烈的觸動,讓她很認真的想這個問題,她說,既然大家都要在我們家吃飯,那我們可不可以用比較好的方式,所以我就覺得我們就來做這個事情好了。

所以,「看不下去這件事」,就變成蘇紋雯生命中很重要的性格。蘇紋雯心中對飲食是有些定見的,當這些不正當化一再出現時,她就想要把它矯正回來,在那個家的廚房的共食經驗,讓她產生了瘋狂的主意,於是魚麗的共同廚房就此萌生。

供餐就是火線,是滿足別人;在家裡的廚房自己作飯,那是愉悅自己。慢條斯里的愉悅自己與供餐是兩件事,愉悅自己沒有問題,但是供餐一個很大的考驗是速度,在這個速度底下要掌握相當的品質,還有穩定的味道,便是技藝,專業的供餐,一定要透過技藝的修行與培養。

因此,魚麗之菜講究新鮮、美感、營養、最重要的當然是好吃,當令市場產什麼,就隨時令而走,新鮮因而美味,魚麗也擅長以台灣在地食材,把傳統醬料調配入菜,想吃紅糟自己蒸釀,要煮蝦子親手剝殼剃沙腸,不假於他人之手。

古典手工菜,吃得到的歷史

「當我們在做菜跟吃飯的過程時,突然有一天記憶起兒時曾經吃過的某種料理,但現在為什麼沒有人做,而我們竟然也不會。好像應該跟媽媽問一下,她們到底怎麼做出來的啊?那有沒有食譜呢?」

蘇紋雯感嘆地說,當你開始想到這件事情時,你會意識到其實台灣很多的味道正在消失,很多的菜譜正邁向模糊,菜是只要沒有人做,它就消失了,開始覺察這件事時,心裡就會在意,就會想把味道再做出來看一下,希望那個味道能在自己的手中可以重現。她發現吃了那麼多年的﹁桂花鹹水鴨﹂,以前總是吃得那麼理所當然,有一天當想做時,卻發現,自己不會做,做菜過程讓她們警覺味道是會流失的,警悟自己是傳承的那一代,當我們發現年紀走到這時候,並正面臨這個問題,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才真的嚇到了。

「當你去問老人家時,他們對於料理的手法,多半已經有些斷簡殘篇、支離破碎。」這真是嚇壞了魚麗一伙人。於是,蘇紋雯認為,這件事要很有計劃了,所有在台灣曾經存在過的重要菜系,魚麗著手要有計劃地蒐集它,有計劃地做田野調查。

於是,消息從魚麗的餐桌蔓延出去,四面八方眾人嚷嚷,家中的菜色滋味,就沿著脈絡流進魚麗的廚房裡,包含舊永福樓創辦人的家宴菜。

古典手工菜是一種用時間掏洗過的作法,以固定的材料而做成的料理;拿燻魚為例,魚麗並不是只嘗試過永福樓的配方,魚麗裡的古典料理都是嘗試過許多的食譜,試一試各種每種配方,試驗浸泡、收乾的效果,最後才選定作為魚麗的典藏菜。魚麗所習得的菜譜,用蘇紋雯的話來說就是—「千錘百鍊,而且有在地特色。」

從舊永福樓老夫人身上掘到的是年節的家宴菜,那是風光一時之際的菜色,政商名流每年就那麼一次能在過年時才能受邀吃到的家宴菜,當年的那張玻璃桌都還存在這個世上,然而那菜,卻快要模糊朦朧。

「台菜並不是狹隘的,那麼多族群在這個地方生根。」蘇紋雯的母親是嘉義地主的千金,家裡六畜興旺,畜禽抓了就有,特別是蘇家鄰近就是眷村,居地是本省與外省的雜居環境,互動中,蘇媽媽手上就收藏了八大菜系的食譜,天天看電視上的傅培梅學做菜,不僅動手做也與鄰居討論交流,台灣的餐桌在蘇紋雯的成長經驗裏是很族群融合的,她對台菜餐廳的概念不是他人口中所傳述的就那幾個菜色,因此,魚麗做菜,並不固守哪個菜系。

蘇紋雯打算在魚麗階段性的工作完成後,將蒐集與學習古典手工菜的信息,更大量地散發出去,讓大家知道我們願意學,我們願意做這個織補的人。魚麗企圖想把這些流落的菜,一道道再端回餐桌,重溫舊夢。讓我們吃得到歷史,不要讓當代的料理淪為昨日傳說。

六年後會走到這麼複雜其實是史料未及,因為魚麗的複合經營模式,既不能全然稱為書店,也不全是餐廳,「你們到底是書店還是餐廳?」是最常被提的問題。但蘇紋雯並不在意,她說:「被顧客理解、被社會接納,這個也不能說是挫折,但它一定是一個需要經歷的考驗。」也因為她性格上的嚴肅認真與具體執行,在規劃初期,她便設想一年後現金流能平衡,一年十個月後要能獲利,如今跨過六年,二○一二年,蘇紋雯將把藏書換貌,「以前我為別人選入門書,未來我希望可以比較照顧自己一點。」 

魚麗選書,是蘇紋雯對其他人的祝福。幫別人選書必須看很多自己未必有興趣的書,可是過了四十歲後,蘇紋雯有感人生時間很有限,她覺得,人老了,能夠讀的書為數不多了,所以她將改變現況成為圖書室的型態。

生命的不同階段,是一個句點,也是一個起始點。正義感十足的蘇紋雯透過魚麗作為自我實現的方式,以食物、以閱讀,以一個能暫時歇心之處實行許多事。董氏基金會創辦人嚴道曾經對她下了一個定義。這位德高望重、慈悲為懷的老人家說:「紋雯是個有為的青年。」

溫暖的力道直達人心,對當年這個青年也產生莫大的影響。蘇紋雯說,在那之後,自己在做很多事情時,都會想想看自己是不是有為。該如何擔當有為這兩個字,也成了她一生的牽掛。

三十歲是蘇紋雯人生的大變革,是生命很大的開啟,三十歲之後,她開始長出自己的樣子。從小就嚮往老的她說:「我一點都不喜歡年輕耶,我覺得年輕要幹什麼?」

眼前這個講話帶鼻音、秀麗而豐富的女子,對我說起那個好嚮往老去,認為老很好的過去。

「越老你就越清楚自己是誰,年紀越大,你就越知道自己可以長出什麼。」蘇紋雯在台中午後的周末,坐在魚麗向有情門訂購的矮椅上,與我交換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神情,默默地享受這個她等待已久的歲月,我只能說,那風采的確是用歷練換來的神色。

本文摘自《地方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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