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別再來敲門》｜文：吳孟樵

KingMedia 影音台 2016-09-12 18:54

瑞典《龍紋身的女孩》系列三部曲，無論是小說，或是依此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都造成炫風一般地吸引人。牽引出龐大的關係：個人與家族、與社會與國家機器的綿密複雜因素。如今，風格完全迥異的瑞典小說，菲特烈．貝克曼（Fredrik Backman）的著作《明天別再來敲門》（A Man Called Ove）形塑一個看似不討好的角色，卻隨著諷刺、幽默、毒舌、溫馨、感人的對白與事件，讓讀者著迷。在導演漢斯．霍姆（也是此片編劇）的運鏡下，是如此地貼近生命的律動。

時時憤怒，帶著剛強之氣的老男人歐弗面對公司兩位年輕主管的評鑑，很有尊嚴地自行開口提退休。43年的工作資歷，瞬間被新社會視為『無用之人』。無論是去超市買花，或是在社區巡視，他理直氣壯、不假辭色，對人對狗對貓都是怒眼相視。看來囂張的女鄰居，總是不管好吉娃娃狗，歐弗形容那隻狗：「像是長著眼珠的臭靴子」。你不得不被這樣的對白笑出眼淚。他憤怒、他不滿意社區現狀，但是，到墓園探視罹癌去世半年的太太桑雅，是他最放鬆的時刻，總是跟她說：「妳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去找妳」。

歐弗這角色其實才59歲，男主角是瑞典影帝，為了加強歐弗的孤立感，刻意抓掉髮量、剃掉眉毛，變成像是7,80歲的老人。飾演歐弗的青年演員也是極為傑出，將歐弗的羞赧與純情全表現在他的眼神裡。太太桑雅的笑容燦爛如太陽，腳下的紅色高跟鞋也象徵她的個性。她是特殊教育班的老師，對青少年的影響是劇中很有意義的觀點。

兩層樓的溫馨住宅（社區的車庫集中在另一區），滿是書櫃，都是太太心愛的文學書。玄關是太太的衣服，他偶爾嗅聞著。幾度搬出小凳子套好繩子，量好距離，他準備在客廳上吊自殺。每次總在喘紅著臉時，被阻斷死亡的機會。他求死意志堅定，上吊、在車庫汽車裡引廢氣、站在鐵軌上、夜裡舉長槍將槍管豎放在嘴裡。這幾種死法，他都精心安排，也佈置得很細心，卻每次都有事件將他從死亡邊緣放回陽間路。連心臟有病，喘著氣，被送入醫院檢查，也只是因為心臟比別人大，暫時沒事。一個想死的人、不開心的人、幾乎沒朋友的人，卻是最值得活下來的人。

劇情就在他頑固的行事中，隨著他的瀕死感與孤單時幻見太太身影……等等情節裡，回顧他的童年、青年、戀愛、結婚成家與老年階段。你會跟著進入他的一生，感受他是個正義感超強、有為有守、值得信靠的人。

童年時期，媽媽已去世，爸爸是火車清潔員，是個不輕易表露悲傷的人。很盡職地照顧兒子歐弗，爸爸對歐弗的人生觀影響深劇。在一次差點發生意外的鐵軌上，爸爸的擁抱，父子倆的相擁，隔著銀幕，觀眾都可體會那股急切的深愛。擁抱，給了他們更紮實的人生路。接下來的生活事件：火車上的皮夾、火車工人的霸凌、學校沒有為殘障者設置的坡道、執法者強佔土地的冷血態度、私人照服機構的貪婪與霸道，無不揭示人間處處有無可奈何的階級之分。你若不懂爭取、你若不懂改善，只能等著被蹂躪。

歐弗的新鄰居是瑞典先生、伊朗太太帕爾瓦娜（這角色極為搶眼）與兩個女兒搬入。帕爾瓦娜肚子裡還懷著一個孩子。她聰敏熱情體貼。這樣的直腸子，與歐弗產生一股效應。她也是歐弗最能坦開心胸說出人生故事的人。熱情力十足的帕爾瓦娜因學習駕駛而產生沮喪感，歐弗對她說：「妳來自戰亂國家，可以出國，還接受教育。怎會因這困難就放棄……」。

不放棄，其實就是歐弗的人生態度。他雖尋死，卻因熱心社區事務，面冷心善，一再助人，而影響了死亡契機。你不得不說，是宇宙神秘的牽引力，藉著歐弗的堅持與善意感染冷漠的周遭人，且當他與帕爾瓦娜的家庭建立家人般的情感，他這一生曾經失去的摯愛，都重新回饋到他身上了。就在他開始會笑，也凝聚社區力量，他的身體以最自然的方式在睡眠中壽終正寢。他收養的貓（這隻貓也是電影中的靈魂角色）就趴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他的死亡，變成是幸福的儀式。他一生的勤奮，也表現在他幽默的遺囑上。而他護守社區大門是否關好的舉動，自然地延續到帕爾瓦娜的女兒的行止上。你會看到死亡不是終點，而是精神的繼承。